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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这番话,许亮不屑的目光终于敛了敛, 他好像在认真听她述说。

“那天晚上, 你和郝春来是当班厨师,你们负责提供龙善文她们要求的餐饮, 同时提供服务, 你们民宿对厨师的要求就是厨师兼任服务员,因此你和郝春来多次进入院子,留下了很多脚印和指纹, 不过这些都不能证明你杀人。”

许亮嘴角再次染上不屑,似乎在他的心里, 没人可以破解他的精密设计。

“但是你错了。这间民宿只有一扇门,院子四周布满铁丝和电线,除了你们七个人,不可能再进入第八个人,也就是说凶手就在你们其中。”

“我看时间快要到了,”许亮笑着说,“美女,你还没有说到重点哇。”

“你急什么?”孟思期依旧很镇定,“当晚,你们服务到民宿规定的十一点半,结束了你们的工作,你和郝春来都很累,连衣服都没换,直接躺在沙发里,准备迎接马上开播的球赛。”

“球赛是十二点开始,可是你们提前就兴奋了起来,早就准备了一箱啤酒,几包凉菜,上半场四十五分钟,你和郝春来一共喝了十来瓶啤酒,你们旗鼓相当,喝得都醉醺醺。”

“球赛离下半场开赛前,有十五分钟中场休息时间,郝春来酒量不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的口供告诉我们,最后是被你推醒的,下半场球赛刚刚开始。你并没有完美不在场证据,你有十五分钟作案时间。”

许亮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他反驳道:“那时候我也醉了,我肚子不舒服上了个厕所。”

“对,你也很醉,喝了五六瓶啤酒你就醉了,你根本无法作案对吗?”

“这有问题吗?民宿的同事都知道!”

“是啊,你来民宿半年多时间,就通过不断的醉酒事件来告诉同事,你酒量很不好,连郝春来都以为你不会喝酒。但你养父许孟坤知道啊,他知道你从小就偷饮他的白酒,因为那时候许孟坤喜欢饮酒,饮完酒脾气就变了,你为了阻止他,就偷走了他的酒,一开始你只是好奇,但是慢慢地,你也尝试去饮酒,你发现其实酒精能够麻痹你自己,一个懦夫的自己,一个眼看着父亲被冤枉却不敢发声的自己……”

许亮顿时咬牙切齿:“你住口,你给我住口……”

五分钟就要到了,唐小川不安地看了看时间,十五分钟的推断和饮酒的谎言确实足够震撼,但是并不是杀人证据,许亮仍然可以辩解,审讯已经进入到了最紧张时刻,如果下一秒孟思期不能提出关键证据,许亮随时都可能要求离开。他的心也提了起来。

“当晚!”孟思期大声说,“十二点五十分左右,你到达后院,本来你打算趁龙善文在睡梦中杀死她。而她当时正好在院子中间的餐台,餐台上有甜点和剩下的生日蛋糕。龙善文那晚醒了,一个人起床吃点东西,她拿起了一块蛋糕,吃了起来,享受着片刻的静谧。你悄然走了过去,拿起了她身边切蛋糕的水果刀……”

“龙善文察觉到了你,她突然转过身来,你早就找准了她身上致命的位置,一刀插进她的胸口,你亲口告诉她,你就是孔曲山的儿子!她痛苦之余,充满震惊。惊慌失措的她拼命抓住了你,你猛地向后退去,将刀子抽了出来。”

“龙善文用手抚住流血不止的血口,惊恐地望着你,她阻止不了身体的溃败,跪了下去,就像是向你赎罪,她倒下去,趴在了地上,但眼神里依旧是恐惧。”

“你将刀子扔在地上,上前拿起她的右手,用手指上的血迹画下了一个符号,不过血迹用尽,符号没有画完,但你认为这足以证明符号就是蒲公英,所以你放弃了继续画完,你选择了离开……”

这时,许亮的眼底是难以置信,还有惊喜,他忽然鼓起了掌,他没有不屑的笑意,像是真诚为她赞美,表情也极其认真:“警官,你的推理真的很完美,我为你折服,不过,你没有证据将我定罪,不要以为我不懂法律。”

“是,这一切确实不能给你定罪。”孟思期冷静地说,“可是有件事你可能不记得了。”

“什么?”

“你的围裙!”

在这一刻,许亮一直自信的眼底终于闪现一丝晦暗。

“那晚,龙善文被你捅进刀子时,她惊慌失措双手抓住了你的围裙,这个围裙是你们民宿厨师高贵的象征,每人一条,上面绣着金龙,你看,我都给你带来了。”

孟思期将用透明物证袋装裹的围裙从椅子上拿起,推到了他的眼底,“你还记得吧,这原本是你的围裙,那晚龙善文拿起蛋糕的手指就抓住了这件围裙,上面还残留了蛋糕末。”

许亮仅在围裙上暼了一眼,就没有再看,他似乎知道一切,只剩下缄默。

孟思期继续说:“你是很谨慎的人,你知道这件围裙留下了龙善文双手的指纹,你没办法彻底清除,你更不可能销毁、清洗,这样更能引起别人的怀疑。也正是由于你的过度谨慎,你做了一个你可能认为万无一失的行为,你潜入另一间宿舍,将你的围裙和你同事肖壮壮的围裙进行了交换。”

这一刻,赵雷霆顿时明白,孟思期今天中午吃面时因为换面而产生的联想,原来她一直在观察身边的一切,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非常明朗,这些证据足以给许亮定罪。

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唐小川暗暗吁了口气,现在即便许亮想离开,证据也不允许。

冯少民参加审讯前就了解了所有物证,他认为孟思期的审讯思路非常漂亮,一步步将许亮的心理防线剥开,最后一锤定音。

许亮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容很勉强很干涩:“所以,你在围裙上检查到了龙善文的指纹?”

“是。”孟思期将最后的指纹鉴定报告拿了出来,打开,推到许亮的眼前,“经检测,你的围裙上留下了龙善文双手的指纹,指纹很清晰。”

“真了不起,”许亮长吁了一口气,“这位美女警官,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孟思期。”

“孟警官。我一开始真的小看了你,我跟踪了你们好几天,你们真的让我很捉急,我原以为,一个女娃娃能查出什么案子,我不得不去刺杀归向阳,让你们产生怀疑,但今天,我似乎做对了,遇到你对了。”

许亮的这番话让人很意外,他好像并非是犯罪杀人,而是做一件他认为对的事情。但孟思期瞬间理解了他的想法,他无非就是想借警局,帮他还原父亲被冤的真相。

她很惋惜,这件事本来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许亮,其实你有更多的办法来揭开父亲的真相,但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条最不该的一条路,你可以选择报警,选择向媒体公开,为什么一定要杀龙善文?”

冯少民也发出惋惜的声音:“我记得今年春节,你刚满十八。”

许亮大声说:“龙善文,不过就是一只鸡,我杀了她又怎么样?”

孟思期被震住,她一直以为龙善文是被谣言陷害的,但许亮为何要如此诋毁她。许亮生活在那个年代,那座纺织厂,他一定知道什么,他的话是不是真实可信?此时此刻,她对真实的龙善文反而产生了好奇。

“许亮,既然你那么恨她,能跟我们说说那段往事吗?”

“请叫我孔阳吧,我喜欢孔阳这个名字。我本来就想把这一切告诉你们,只是我需要找到一个真正能帮助我的人,我希望是你,孟警官!”

许亮说得很坦诚,和最初的傲慢和不屑完全不同,他似乎将自己的所有期望全部寄托在孟思期身上。

不管他是杀人凶手还是普通人,在孟思期眼里,真相就是一切,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请说吧。”

“我记得那年我只有九岁,我家住在纺织厂附近,也算是家属楼吧,我记得那时候的天空很蓝,我父亲经常带我去纺织厂旁边的街上玩,那里有很多玩具,也有好吃的,那天下午父亲给我买了一包爆米花……”

1985年九月份,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在纺织厂附近的街上,孔曲山给孔阳买了一包爆米花。

孔阳很喜欢爆米花刚出炉的味道,以前的爆米花机是一个漆黑的圆炉,样子有点像章鱼,圆滚滚的肚子里面放入了米粒和糖精,圆炉在火上烤,老人缓缓地转着圆炉的手柄,那就像章鱼的触角。

孔阳最开心的是爆米花出炉前的等待,孔曲山会紧紧拉着他的手,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一刻也不会松懈。

这是孔阳最安静的时刻,也是他人生当中和父亲静处时最美好的时光。

当街上响起“要响了要响了”的喊声时,孔阳就知道,爆米花要出炉了,那时候父亲会特意松开他的手,宽实的手掌换到他的背部。

孔阳用双手捂住耳朵,站在父亲手臂下,只听一声巨响,白烟滚滚,有人还开玩笑说,“土地公公出来了”,从滚滚的白烟里,那个微驼着背的爆米花老人就像土地公公吞云吐雾现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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