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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少民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风像棉絮吹拂在孟思期的脸庞和耳边,这个季节的风不冷也不热,吹得人易困、绵软,然而孟思期的步子却有些重。
慢慢行走,望着前方姚仁俊的轮椅被何玲缓缓推动的场景,她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她记得第一次去姚仁俊的VIP住房时,卧室里有个收音机,天线是打开的,收音机声音很小,在客厅只能隐约听到,而阳台几乎听不到。
但当时姚仁俊正在阳台上。
如果姚仁俊是无法行动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那么这一幕就有些奇怪。
那么,实际的情况应该是,在何玲离开房间前,姚仁俊应该是在卧室收听收音机的状态,但当她离开后,姚仁俊在卧室里进行了自由活动,他去了阳台。
也许是姚仁俊或者姚坤明曾经授意,何玲在进门前必须敲门,又加上进屋后有个视野阻隔的玄关,所以那天警察忽然来访,姚仁俊有足够的伪装准备时间,除了回到卧室。
那天何玲说正是姚老的午休时间,也说明她在午休时间通常不会打扰他,何况何玲还说过,她虽是姚仁俊的专人护士,在姚仁俊休息时会做别的事,也就是说姚仁俊每天都有固定休息时间,那也是他的活动时间,他并没有像欧阳德医生说的那样,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一天不说话,不动作,这样也是很难的,长期的话,可能人会发疯。”
正是警察忽然来访,打消了姚仁俊的自由活动,因此才会出现收音机在卧室播放,人在阳台的情况。
何玲曾说,“生活中你经常呆在一起就会忽视这些变化”,即便姚仁俊改变了位置,何玲也不会发现这些细枝末节。
孟思期意识到姚仁俊选择养老院的真实目的,他确实想在养老院度过余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他的“一世英名”,也才能保住他儿子的事业。他做出了“牺牲”。
他之所以选择养老院,有很大一种可能是因为他在模仿养老院的真正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而每周一到两次的老年聚会就是模仿的时机,他用了两年的时间,模仿得炉火纯青,这就是真正的姚仁俊,孟思期的侧写一定接近真相。
在思虑时,孟思期直觉后背发凉,因为真正的姚仁俊是极其可怕的,也许他只要继续坚持,那么关于他的秘密就会深藏海底,永远尘封。
她的步子明显滞后于冯少民和赵雷霆,当她想追赶上两人时,眼前的光忽地暗了下来。
就像是天狗食日的异像出现,这副情景让孟思期顿时停住了脚步。
眼前幻化出新的画面,白日转换成了黑夜,冯少民和赵雷霆消失在画面里,眼前霓虹一片,是热闹的街市。
一片薄薄的夜雾之下,孟思期看到了站在夜色中谈话的两人,因为霓虹太亮,他们身影很清晰,其中一人露出了正脸,孟思期不用揣度,那人就是年轻了许多的姚仁俊,他面带微笑,正跟面前的人交谈。
他的声音也蓦地落入孟思期的耳膜中。
姚仁俊说:“贾总,你放心,你要的女工我一定给你办到,现在马主任就在做思想工作。”
叫贾总的点了点头,“姚厂长,你也知道我们俱乐部的规模,在整个今阳市,你找不到第二家,大把有钱的人来我们这里消费,只要你们女工来这里上班,有钱人玩得开心,她们也能挣钱,你们厂也能挣钱,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姚仁俊笑道:“贾总的话太让人放心了,我们厂也请你一定帮忙,我知道你们俱乐部背后有很多大老板,只要你和他们说上几句话,我们厂一定起死回生。”
“这个你大可放心,人到了,钱少不了你的,就算不能救厂,你口袋也不会少。”
姚仁俊嘿嘿笑道:“贾总放心贾总放心。”
“五个孩子能办到吧,一定要年轻漂亮,老板说了,喜欢纺织厂的孩子,要五朵金花。”
“放心放心,一定会挑五个最年轻漂亮的。”
这番对话让孟思期的内心就像被刀子划了一刀,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人能够轻描淡写地去把年轻女孩的身体和生命当成一桩交易。
可她亲眼看到亲眼听到了,这副画面让她真实看到了这个世界邪恶的一隅,隐秘的角落,肮脏的地方。
画面这一回停留了较长时间,孟思期从两人的中间望了过去,她的目光慢慢地凝住,因为两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一身西装革履,因为夜色,身形模样并不明显,但是他的脸上却戴着一副白色面具,那是只有眼孔和鼻孔的白色面具,冷不丁一看,让人不寒而栗。
白面人的头顶是红色灯光组成的招牌,上面写着“西雅图国际俱乐部”八个耀眼的大字。
夜雾散去,画面消散了,白白的光芒再次在孟思期眼前复现。
一阵头晕耳鸣再次袭来,“喜欢纺织厂的孩子”,“要五朵金花”,那些话,在耳边回响不停,刺得她耳膜发疼,她本能地捂住了双耳。
她离冯少民和赵雷霆已经脱离了几十米路,赵雷霆蓦然回头,发现她掉队了,朝她喊道:“思期,怎么不走了。”
冯少民回过头,两人像是交谈了一句,赵雷霆往她这边小跑了过来,到她身前说:“思期怎么了?是不是有点难受,你别急,我刚才和冯哥说,也许韩队他们有办法呢。”
孟思期耳鸣的症状好了很多,她瞥了眼赵雷霆,抿了下唇,像是给予他和自己的安慰。
她朝远方一望,发现何玲的背影越来越小,她急忙说:“赵雷霆,你等等我,我有句话想问姚仁俊。”
她拔腿就跑,从冯少民身边跑过时也没有停留,冯少民默默望着她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赵雷霆,赵雷霆摊开双手,表示不知。
孟思期气喘吁吁跑到了何玲身边,何玲好奇问:“孟警官,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
她压住喘息说:“何女士,我想单独和姚仁俊说几句话,方便吗?”
何玲点头,“可以啊,那我去旁边走走。”
何玲松开轮椅把柄,示意孟思期这是推动轮椅的位置,她转身走向了路边一个小石凳。
孟思期走到姚仁俊的身前,看着毫无表情的他,慢慢露出了笑容,那是充满自信,充满绝杀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刀刃,稳稳当当落在姚仁俊的眼里,但是他依旧没有反应。
孟思期凑过脸去,故意贴近他的耳朵,声音低沉平静,却比刀子还锋利:“姚仁俊,八年前的夜晚,在西雅图俱乐部门口,你和姓贾的做了一笔交易,交易就是纺织厂五名女孩,姓贾的要五个最漂亮的女孩,俗称五朵金花,她们成了俱乐部禽兽老板的猎物,你是她们的杀人凶手!”
她说话时,就瞪着姚仁俊的眼睛,他的眼睛终于出现了异常,那是面对不可抗力的异常,就好像是某种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异象发生,让他产生了不可控制地失常。
孟思期冷笑道:“别伪装了,姚仁俊,你就是罪魁祸首!”
姚仁俊的眼睛突然出现通红的血丝,他的双手猛地颤抖起来,像是不受控制地做出抓向她的动作,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邪恶的嘶吼:“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
他拼命抓她,孟思期向后一退,姚仁俊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他从轮椅上跌了下去,滚到了水泥地上。
他仍然想抓她,拼命从地上爬起来,想抓住她瘦削的脚踝,想把她的脚踝拧断。
以至于他的苍老的身躯出现了像肉虫一样的扭动,四肢也像螳螂的肢腿那样丑陋地律动。
何玲急冲冲跑了过来,“姚老怎么了,姚老怎么了?”
孟思期依旧冷笑着,看着姚仁俊可怜又可悲的样子,感觉特别可笑。
冯少民和赵雷霆很快赶到,赵雷霆不解地问:“姚仁俊怎么摔了?”
孟思期收住笑容,冷静地说:“姚仁俊亲口告诉我,八年前,是他将纺织厂五个女工送给了西雅图俱乐部,师父,姚仁俊根本不是阿尔兹海默症,他就是五个女工‘枉死’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