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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走向了卧室,这是极其简朴的房间,里面冷静得可怕,甚至墙面上什么也没有,连一副日历也没有挂,这才像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如果说还有一丝生气的地方,就是床榻旁边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有一盏小小的暖色台灯,还有一本老旧的笔记本。

那个笔记本她认识,就是以前她一直做笔记的本子,她慢慢在桌前坐下,翻开了笔记本,打开的刹那,她就热泪盈眶,那上面的字迹就是她亲手写的,记录了她在九十年代参与的案子记录,字迹工工整整,还有红色字迹标注。

她想起了那些令人难忘的往事,心头千头万绪,慢慢翻着时,忽然笔记本里出现一张照片,一瞬间她的泪水就掉了出来。

那是三十年前,有一次去上海出差时,路鹤和她,还有赵雷霆、蔡双玺,去外滩时拍下的照片。

当时赵雷霆给她和路鹤拍下这张照片,她和路鹤同时转过身,她看向了镜头,而路鹤看着的方向却是她。

这张照片早已发黄,照片细节模糊,然而路鹤的样子却仍旧清晰,好像他就在身边,从未有离开。

孟思期伤感不已,慢慢将笔记本合上。

实际上,这间房,她并不陌生,她一点都不陌生,在她的记忆里,她是跟着孟星海长大的,她一直住在对面的301。

在她高中毕业那会,对面302搬来了一个新住户,孟星海告诉她,那是她的孟姨,她第一眼觉得孟姨很沧桑,好像经历了许多事情,后来她和孟姨的关系越来越好,孟姨给她讲了很多案子的故事,当时就在这间房。

孟姨总是望着笔记本跟她说起那些往事,还有那张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她也有印象,她还问过孟姨:“孟姨,我和你年轻时好像,这个男人是谁?”

后来在她大学毕业后的一天,回家时忽然听到孟姨的死讯,说她是从溯江灯塔跳入了溯江,是自杀的。

——没想到曾经的孟姨,已经变成了今天的她。

她趴在桌上休息了会,她想放空自己,不去回想那些往事,也许正如赵雷霆所说,该放下的就得放下,五十多岁了,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渐渐地,孟思期好像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前,那里她又一次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太开心了,原来这里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孟姨,孟姨……”

她的耳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喊声,那声音好熟悉,就仿佛是她自己发出的,孟思期惊醒了过来,发现天亮了。

女孩的声音还在门外喊着:“孟姨,我爸好像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孟姨!”

孟思期霍然站起,她记起对面住着孟星海一家,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小孟思期吧,她的小名叫期期。

她马上走向屋门,打开的刹那却把她惊呆了,门外站着的女孩,大约二十岁左右,但是她真的很美,那不就是年轻的她吗,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同名同姓又长相一样的两个人,只不过她们的年龄相差至少三十年。

“孟姨,我爸不知道怎么了,你快帮我看看。”

小孟思期很着急,拉住了她苍老的手。

孟思期马上跟了进去,一进门仿佛有种回到家的感觉,这就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在卧室里,她看到了年迈的孟星海,他卧在床上全身僵硬,如同僵尸,那是她曾经记忆里的样子,孟星海又发病了,孟思期马上坐到床头,掀起他衣袖和裤脚,发现关节肿大,她连忙说:“期期,快点,倒盆热水,多拿几条毛巾。”

肯定是严重风湿病犯了,早晨起来出现严重的晨僵。

期期很快端来一盆热水,里面浸泡着毛巾,她和期期一起将毛巾敷在孟星海僵硬肿大的关节处,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孟星海终于好了一些。

“是小孟吗?”孟星海的嘴角淌着口水哈喇,“你来了。”

“老孟,你感觉怎么样?”

孟星海微微晃了晃头,仿佛没有力气说话。

“孟姨,”期期担心问,“我爸这种情况还有没有办法啊。”

其实没有什么办法,因为孟星海很快就会病逝,不过最近他还能坐上轮椅,说一些话,因为他还会告诉期期。

“我去市局报道的那天,我见到了路鹤,他是刑警一队队长,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很荣幸能成为他的下属……那天,我还见到了你的孟姨……”

今天路鹤的消息就会传出,期期一定会得知,她一定会对路鹤感兴趣,她一定会问孟星海很多问题,她也一定会问她认不认识路鹤。

她淡淡说:“这就是风湿病症状,期期,给老孟煮点富含维生素的食物,注意饮水,应该就没事了……最近多陪陪他。”

“我知道了孟姨。”期期认真点头。

孟思期甚至还记得,当年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有天早上发现老孟忽然僵直,是孟姨跑过来帮她给孟星海处理晨僵,孟姨告诉她煮点富含维生素的食物,她那段时间还学会了一些调理饮食的方法,山药粥也是那段时间学会的。

她觉得这一切太让人感慨了,坐着时,她又环视了下房间,这间房她特别熟悉,就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墙上挂着一张期期穿着米色连衣裙和孟星海合照的照片,她甚至有印象,那次拍照,她特意给自己选了一条米色连衣裙。

孟星海又睡了一会,期期捏着老孟的手掌,轻轻揉动时对她说:“孟姨,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老在梦里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那是一个男人,他老喊孟思期孟思期,我不知道他是在喊我,还是喊你。”

孟思期垂了垂眼,那不就是她曾经的梦吗?那个梦还会反复出现,她笑了笑:“没事的,期期。”

“孟姨,你今天上班吗?”

今天她该去哪呢,很快路鹤的新闻就会出来,她该去哪?她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局里吧。”去档案室,在那儿,她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

上午,孟思期去了市局。

期期把孟星海扶了起来,坐上轮椅,给他喂了一些粥,又给他打开电视机看看新闻。

“我是今阳市电视台记者,今天是2024年8月13日,有一则紧急新闻,今天上午十点钟,城市规划管理局下属单位拆迁溯江灯塔附近的居民区时,在一个装满水泥的油桶里发现了人的白骨,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相,引入深思。我们将报道切回现场……”

现场一片嘈杂、喧闹、惊惶。“把渣土车开走!”“没听见吗?这是刑事现场,还拆什么拆!”“保护现场,市局同志现在就在路上!”

“轰隆!轰隆!”渣土车的声音发出巨响,碾压着小孟思期的耳膜。

她震惊,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被人藏在水泥桶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市局,赵雷霆带着市局同事在门口列队,一辆黑色轿车在院子里停下,五十余岁的男人走下汽车,他头发浓黑,身材高大,步态气宇轩昂,笔挺的白色警服紧致合身,肩臂上的警徽在烈日下闪着亮光。

赵雷霆热情上前握手:“欢迎梁厅长前来市局视察工作!”

“老赵,你这又在搞什么形式,不是叫你不要欢迎,怎么每次都欢迎。”

“梁厅,您这是来指导工作,不欢迎怎么行。”

“思期呢?”梁厅朝欢迎的同事们中望去,问,“她在哪?我要见见她。”

“应该在档案室。”

站在欢迎队伍里的宋雨立正笔直,他剧烈吞咽了下,原本他以为恩师到市局视察会提一嘴他,没想到完全忽略了他,竟然第一嘴就提及档案室管理员孟思期,他越发感觉不安,为曾经说出的那些猖狂的话后悔。

梁云峰和赵雷霆一起走向大厅,这时一个民警忽然跑了过来,立正敬礼,汇报道:“梁厅,赵局,在溯江边的水泥桶里发现了人的白骨,而且还发现了警衔!”

“什么?”梁云峰顿时怔住。

赵雷霆也怔住了,三十年了,他好像看到了希望,那是不是路鹤?

梁云峰眼睛顿时红了,三十年来,每年的八月十三日他都会来市局看看,看看孟思期,看看路鹤的照片,今天难道真的是路鹤的线索出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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