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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孩子?靳寒!他是我儿子!我才是他亲爸!”
靳寒嗤笑一声:“一个除了痛苦之外什么都不能带给他的爸爸,你有什么脸说你是他爸?”
“那你就没带给他痛苦吗?”裴听寺反问他。
“我以为你顶多在他身边安插了两个人而已,没想到你又是定位器又是监听器!还弄出个石头古堡想把他关起来!你根本就是借着保护的名义满足自己变态的控制欲!”
“你给我闭嘴!”在他说出“变态”两个字的那一刻,原本被哥哥定住的裴溪洄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拿出了飞一样的速度,像颗人体炮弹一般飞撞到裴听寺身上。
只听“砰”一声巨响,裴听寺被结结实实地撞到门上,同时被撞开的还有来不及躲避的靳寒。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哥!”
裴溪洄小脸气得通红,拿出比和靳寒吼叫时高出十倍的音量嚷嚷老裴:“你现在就跟他道歉!”
老裴被撞得后背生疼,又听到儿子这话,只觉脑瓜子嗡嗡响。
“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向着他?你是不是昏头了!”
“他怎么对我是我的事,我受不了会和他讲,我是成年人了,我没长嘴吗?”
裴溪洄挺起并不雄壮的胸膛,一只手拉住哥哥藏到背后。
“这是我和我哥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更用不着你来批评他!你居然敢那么骂他,你凭什么啊……气死我了!你现在就跟他道歉!不然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你说话了!”
伤心到极点的暴暴龙,带着一圈眼泪向伤害了自己哥哥的“坏人”喷火——被护在身后的靳寒看着弟弟脖颈间因为自己而急出的小青筋时,脑子里只有这样一副画面。
眉宇间的戾气瞬间消散。
他收起枪,一只大手越过弟弟的肩膀,打开老裴背后的门,两名保镖立刻冲进来把老裴押走。
裴溪洄还不依不饶:“你别走!你赶紧和我哥道——唔!”
话没喊完,他就被靳寒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带到床边。
又一次被丢到床上,裴溪洄面朝下重重砸下去,又被柔软的床垫弹起来,慌乱间想要扭过身子看向哥哥,却先被靳寒攥着脚踝拉到床尾。
靳寒一手拉着他的脚,一手扯过把椅子坐下,打开徐呈留在床头的药箱,拿出酒精纱布。
裴溪洄这才看到自己右脚的小脚趾在往外冒血——刚冲过去时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碎瓷片。
原来哥哥让他站那别动是怕他扎到脚。
心脏被泡进一大缸酸水里,裴溪洄难受得胸腔里一条肉抽着疼。
他就站在裴听寺面前,裴听寺都没看到他脚上的伤。
靳寒被他气成这样,第一件事也是帮他包扎伤口。
哥哥身上有一种不战自胜的魔法。
就是即便你发现他对你做了再恶劣的坏事,都不忍心去怪他。
靳寒低着头,把弟弟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给他消完毒贴上创可贴。
小猪图案的卡通创可贴。
他去年某个晚上想弟弟想得失眠,开车去药店买褪黑素,结果上车时发现褪黑素没有买,手里却捏着一盒完全没有用处的小猪创可贴。
他揭下来一块贴在手指上,那天晚上神奇地睡了一个整觉。
裴溪洄动动脚丫,靳寒抬头看向他。
裴溪洄说:“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刚发现那些东西的时候,最慌最害怕的时候,都没有,我说过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这次不一样……我必须要知道真相……”
刚被灌下去的黄色药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竟然能把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神经整理清楚,但脑海里依旧在一刻不停地闪回那个噩梦,他一遍又一遍地看到哥哥惨死在自己面前。
靳寒不置一词,只是握着裴溪洄冰凉的脚踝和他对视。
窗外大雨暂停,空气中满是泥土的味道,地板上躺着一滩被风卷进来的白色桐花。
他踩在那些湿漉漉的花瓣上,修长的手指按着裴溪洄被揉红的脚背。
半晌,终于出声:“什么时候发现的?”
裴溪洄张了张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去、去年,你第一次出差的时候。”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周末。
哥哥不在,夏三儿叫他去跑车。
刚下过雨路上打滑,裴溪洄连车带人一起翻进了泥坑里。
摩托当时就陷里面出不来了,手机也被泥巴吞了,他身上脸上头发里全都是厚厚的泥浆,恨不得扒了衣服在路上裸奔,还好夏三儿没陷进去,带他去旁边的温泉酒店洗澡。
临去酒店前他就把身上的衣服全扒了,裹着夏三儿的风衣从后门直接去的汤池,泡到一半时服务员给他送来一部手机,说有人找他。
裴溪洄接起来,发现是哥哥的电话。
他当时正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多想,声泪俱下地和哥哥哭诉自己有多倒霉。
完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哥哥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定位器这东西,在他们家是刚需。
裴溪洄不到十岁时就开始带了。
因为他小时候淘气,整天和小伙伴们瞎跑乱颠,抓不到人影。
靳寒就搞了两块手表,一块给弟弟,一块给自己,告诉他:表盘上跳动的蓝点是我,红点是你,当蓝点向红点靠近的时候,就是哥哥去接你回家的时候。
裴溪洄还觉得挺有意思,逢人就炫耀:看呐看呐这个点点是我哥哥,他要来接我回家啦。
后来手表被他不小心弄丢了,靳寒就换成更加牢固的手环、脚环、颈环。
但这些东西不好在正式场合佩戴,就有了更加隐蔽的胸针和纽扣款。
他早就习惯哥哥在他身上放各种各样的定位器,也习惯哥哥随时随地都知道他在哪里,很多时候他都不清楚自己身上的哪样东西是定位器,也没所谓。
直到那场“车祸”之后,他总是在阴雨天腿疼。
哥哥说他腿疼是因为旧伤未愈,可他腿上明明没有任何伤口。
翻车后他把所有衣服饰品包括手机全部留在了泥坑附近,可哥哥还是能精准地定位到他在哪里。
从温泉里出来,裴溪洄站在镜子前,看着一丝不挂的自己,终于知道了定位器在哪里。
腿里塞着块刀片,怎么能不疼呢?
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定位器放在哪里不可以呢?
又不是不准你放。
但他不敢问,也不敢多想。
如果这样能让哥哥安心的话,那他疼一点也没什么。
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有一点点委屈。
他很想问问哥哥:我都疼成那样了,哥怎么能忍心划开我的肉,还一直骗我那是旧伤未愈呢?
这份委屈就像一块卡在喉咙里的苦糖,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能一直含着它直到能忍受苦味。
他不能和哥哥说,也不能和外人说。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在正常人看来会有些恐怖和窒息。
他不想哥哥被骂,就只能自欺欺人,假装不知道,骗自己不在意。
但他并没能欺骗自己太久。
因为他渐渐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
舌钉掉在地上被椅子压碎,里面是监听器。
茶社门口卖糖水的老爷爷突然不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目光锐利体型健壮的男人。
他坐在环枫岛一周的观光旅游船上,航程未半,沿途起码有五十多号人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哥哥的保险柜里有一套层层密封的房产证明,顺着地址找过去,是一座像坟茔一样没有窗户的石头古堡,很多工人在外面拆卸着婴儿小臂粗的铁链。
哥哥是他的天,现在天塌掉了。
他原本丰富多彩自由自在的小世界,一点点坍塌、毁灭,变成一片丑陋的废墟。
靳寒在那片废墟之上,将整个枫岛打造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编织出一片美丽又虚幻的世界,只为囚禁一只不舍得逃跑的小鸟。
裴溪洄蜷缩在鸟笼里,举目四望,找不到一条哪怕再小的出路。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离开哥哥,他做不到。
让哥哥伤心,他也做不到。
他没有因此觉得哥哥坏或者变态,哥哥就是哥哥,变成什么样都是哥哥。
他想满足哥哥的一切愿望,只要是哥哥想要的,他都会努力去给。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欺骗自己这样也是正常的爱,仿佛只要说服了自己,脱敏成功,就可以拆掉定时炸弹,回到哥哥身边。
他愿意泯灭一切本能和意志,来换取哥哥一双不会流泪的眼睛。
如果只有把他关起来,才能将哥哥的心填满,那他会学着不去挣脱锁链。
卧室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陷入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