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 / 2)

  刀笔吏新换了一支狼毫,笔尖浓墨轻点,详尽记下这初幕春景之下,平静无新的皇城万象,腕起笔落,留千般光景供后人评说。

  春光伊始,冰雪尚未消褪,梢上新绿却现了形,一如慕洵案头的卷牍,成摞地垒起来,拥拥簇簇,像积攒了一整个冬日的炭灰,总不能除尽。

  柳枫几日未曾入宫,只托人带了信让他好生养着,翻来覆去不过还是那几句嘱咐,另道了一声安好,却是笔形匆匆,显然事急。

  听闻皇城不远的临镇闹了瘟疫,镇子地处远郊,亦远离官道,因而疫情尚未蔓延至城内。瘟疫一经上报,朝廷立刻派出人手,宫中御医拨去十几位,柳枫听闻疫事,也上了路,几日不见归,想来情况棘手。

  陆戟近日多忙,时常临到用膳的功夫方才匆匆而来,带着清儿同他会面。

  慕洵向来不作闲等,只是如今之身耐不住长久地伏案,便时常取几卷无关紧要的案牍让皎月念着,实在端不住身的时候也于廊前伫立踱上几步,或是扶于案侧含腰撑上一阵,由皎月帮着按按酸乏。

  近来折子不少,却大都是些简单的奏报,事关北境的灾情暂无要事,赈灾补给的后续亦无所新。

  显然有人将事关北边的奏疏于朝前截下。既敢掩瞒于他,想来除却陆子峣,也不会再有别人。

  柳枫也好,陆戟也罢,即便这二人只字不提,慕洵也料得他们的用意。

  无非是不想他再劳心。

  可他是什么人呢?一个少不更事的孤言弱生吗?还是皇帝金屋中的娇枝嫩叶?

  慕洵放下手中的信笺。那信笺封痕未启,函面无题,正是一封密文。

  这便是做丞相的便捷之处,纵然无心参透那些机关密要,也能轻而易举得到秘辛所在。他们不得不摆出一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的姿态来,以此作为对皇权隐秘的要挟,一种让皇帝也不得不礼让三分的威慑。

  慕洵自是无需于此的。他同样清楚,密函中正是陆戟近月以来不愿他忧心的北境灾情,不难想到,长久不见补给赈粮的北境冬日将会引发怎样的民怨,铺天盖地的寒冷罩在百姓的头顶之上,也掩盖着地方官吏心头殷切的希望。

  那密函像是一柄薄而锐利的匕首,成为连日剐蹭在他心头的隐忧。

  索性*情尚未发展到最严重的那一步,最起码,陆戟尚未命他遣兵向北。这意味着暴乱未起,一切尚存转机。

  他将那密函照在火上,封蜡消融,函面熏热,眼见着卷着边就要燃了,慕洵盯着那融印,忽而浅叹一声,将密函远火,收入匣中。

  “大人,”殿外侍从传报道:“有人请见。”

  “这个时候?是哪位大人?”慕洵将那匣子收好,衣冠摆正,示意皎月拿件深色的裘衣为他披上,好让身形不至过分突兀,衬得人也殷实些。

  “那人一身寻常衣裳,捧着朝服牙笏进宫的,说是蒋尚书家仆。”小太监见他扶案起身,皎月虽在旁跟着,姑娘身量却小,恐她扶不住,便欲上前去帮衬一把,由是接着补充道:“东西宫侍都看过的,确是尚书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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