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吃糖_分节阅读_第126节(1 / 2)

  他探头看了看船厢外面,乌棚之外并未涂字表明是谁家的船。平安自幼被教导这些,自然知道他想看的是什么,她喏喏了的说,“是襄阳陶家。”

  “哦?陶家?”青盗从袖中掏出一把扇子,双臂一抱,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陶行止?”

  “恩。”平安被吓得像是小免子一般,脸色苍白,缩的不能再小。

  “陶行知陶庄主年过不惑,膝下无子,刚才下水的那位,莫非便是坊间传闻的外面的儿子?”,他嘴上依旧噙着浅笑,像是自嘲一般,“啊呀,我这手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呢?”他朝着平安的方向走了几步,又问,“那你娘呢?就没给你们带点贵重的东西防身?万一遇到像我一样的劫匪,给点钱说不定还能平事。”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哄弄自家后院的小猫一样,他把手伸过去,用扇尖儿挑了下平安的下巴,眼神顺势在她身上滑了两圈,落在那业已松散的外袍腰身上,啧啧了两声,“实在不行,我觉得把你往那勾栏一抛也可以。”

  平安听他这么一说,吓得连连摇头,眼泪哗啦哗啦的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和田羊脂玉。

  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伸手拿过那枚温润白玉在手中颠了颠,转身向着船舱外面走去,“你那哥哥只要身子不是太差,一会儿就能自己爬上来。”他袍袖一扬,足尖点着船板上轻轻一荡,轻飘飘的往岸边去了,只留下这水心来回微微摇晃的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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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城中,年关将近,人熙熙攘攘,如同潮水一般呼来拥去,马蹄铁踩在青石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马偶尔抖个响鼻,扬扬脖子,喘出阵阵白色气雾飘散空中。

  这儿是京城有名的三午道,从当铺吃食摊儿衣裳布店药铺到吹糖的捏泥人儿的耍把式的应有尽有,百姓一样的人家一日的生计都离不开这条街,晌午下午傍午皆在此,故称三午道。但富人家认为这里是穷人才来的地方,一无书院,二无雅坊,三无宝斋,于是又戏称其为“三无道”。

  就在这三午道的路旁,有一家叫做蓬德居的当铺,门口银晃晃的大元宝模子下面挂了一个“当”字,风吹雨淋的色都快褪尽了,却依旧在这这三午道最最热闹的街口屹立不倒。只是和三午道的繁华不尽相容,蓬德局门庭冷落,整个屋子都透着一股寥落的气息。

  阴暗暗的帐台上,一个弯胡子老头儿正打着酣,吹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整个脸上的肉也随着他的喘息微微颤动。“啪”的一声,一块石子打着旋儿的不知从何处落在了帐台上,老头儿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青色小石头,连忙从一旁的拉屉里取出了圆磨的老花镜,砸吧了砸吧嘴,吞了口口水,轻声说道,“哎,收着了,青盗爷爷仔细些,可别砸到我这张老脸。”

  “啪”的又一声,那老头儿脸上被甩了一个锦盒,他也顾不得生气,连忙接住那锦盒,小心翼翼的放在面前的台子上,脸上的方形红印还清晰在目。

  “哟,怪不得往我脸上扔呢,原来是块上好的羊脂玉。”他摩挲了摩挲双手,把那玉石冲着亮堂点儿的地方瞅了瞅,又从一旁抽出一把锋利小刀,在玉上面一划,玉面微丝未动,“唔,好玉”,他嘟嘟囔囔的,用自己的玉扳指和那玉坠碰了碰,发出了清脆的鸣声,“油皮儿也带的好,做工仔细,和这玉纹浑然一体,哟,这下面莫非是吴孝儒的落款。青盗爷爷,您看好了,这个价。”他沾着茶水在台子上写了几个字儿,又仔细的竖着耳朵听声音。“啪”,又是一声,一枚青石子落下,他知道这是对方允了,连忙从台面下捧出银票,规规矩矩的搁回帐台上,转过身子去。

  接着就有个瘦削的身影从房梁上轻巧跃下,脚尖沾地却不发出一点儿声音,身姿轻盈更似那路旁野猫。那人低头冲着帐台面上轻轻—吹,那张银票就似长了翅膀似的,打着卷儿的飞了起来,那人接着伸手一抓,银票到手,便又冲着那卷胡子老头儿的脖颈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哎,青盗爷爷,可别再拿我老头儿开玩笑啦。”那老头咯咯一笑,头却始终不回。

  那人嘴角扬了扬,挑出一个满满的笑容,转身脚步轻盈的入了特制的甬道。

  “哎,俺说初九,一天都没见你,你忙啥去咯。”那人刚走出甬道没多久,便被一个粗壮大汉往身边一拽,低声说道,“初九,俺娘今年多买了些肉咧,你过年要不去俺家吃点呗?”

  被唤作初九的人一身枣色粗布衣裳,腰间打了个白色的腰结,走路雷厉风行。一头黑发高高的扎了起来,更显得神清气爽。眉目舒朗俊秀,若不仔细看真要将她当做个男子了,只是那略微突起的胸部却显示着她其实是个女人。她冲那粗壮大汉抿嘴一笑,两只凤目弯的像个月牙似的,“大徐,我不去了,帮我谢谢大妈。”她轻轻一拂,不落痕迹的把对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轻轻拂去。“我还得去李子那儿弄点纸钱,你先回去吧。”

  “啊?”对方一听是去弄纸钱,想了想娘一直交代自己没事少往那些污杂地方去,便还是挠了挠头,站在原地没动。

  “臭大徐,一双手劲儿那么大,下午被那小哥儿划伤的地方还疼着呢。”初九紧走了几步,小声抱怨了两句,正了正胳膊上的衣服,又拍了拍胸口,听见那张银票还在里面哗哗作响,这才又笑逐颜开。

  而那袖口正不落痕迹的掉出樱花初绽三两瓣,正如那水边的涟漪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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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论初九以青盗之身为事时有多么潇洒,她这才刚走了没几步,路过一个逼仄小胡同的时候,就被人逮小鸡似的拎了起来,拽进巷子里。

  “好呀你,荀初九,之前的话都白叮嘱你了?”说话那人声音有些细,却是常年难得一变的少年噪子,让人听了顿生好感。再仔细看去,一张面皮生的白皙干净,看那架势应当是个男子,但眉目又当真旖旎生情,有女子模样。只是年岁不在,若是早个十年,应当是个美人胚子。

  “介不行……”初九小声嘟囔了一句。青盗的时候洒脱不羁,见了宫内的人初九还是颤颤巍巍。她抬起头,脸上堆起笑:“哦不,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找来了?”

  介不行冷笑一声,“多新鲜啊,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呢?听说青盗一早就在江上现身了,抢了人家一对小兄妹的东西?”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羊脂玉,在初九面前荡了荡,“咱们当时可说好了,教你功夫可不是为了鸡鸣狗盗。”

  荀初九一把将那羊脂玉拽了回来,仔细看了看,笑道:“师父怎么又把这块玉拿回来了?那我岂不是能去当一次?”

  介不行抬手,原本想敲一下荀初九的脑袋,手落到一半想了想还是作罢,清了清噪子说道:“你啊!好好的公主殿下不做,非要到民间来当个盗,这次去劫人家小兄妹总也能说出个缘由来的吧?”

  盗者,三教九流当中,下九流所排第八者。

  荀初九,盗也。

  原本是天子荀翊掌上明珠,当真无双的公主殿下,却偏偏跑到京城三午道住着,每日闲散度日,也不知道像了谁。荀初九小时候爱哭鼻子,动不动就要去宁妹那儿告哥哥荀越的状,谁知长着长着跑偏了道路,跟着介不行学了功夫,如今虽不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至少介不行也不能从她手中讨得几分便宜。

  而她另外还有一个外号,为天下人熟知,便是“青盗”。

  天下武林江湖名人众多,但听到这个名字却都不敢说个不字,一来是对方出身诡秘,就像抓不到影子的风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目的为何,总而言之给出断论说是个闲散之人,凭借自己喜好做事,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之前青盗闹了个大事儿,在京城里被人围追堵截,凭借一身出色轻功竟在众人眼前消失了。再往前走就是宫廷内苑,重重禁地,谁也未曾想到,她不过就是回家谈了个亲。外面人冒着严寒满城找她,宫里面她却已经坐在了皇后身旁喝若温好的甜汤了。

  翌日也没有什么消息说有人闯入宫闱,甚至托了关系去问内侍也毫无回应,在外人眼中此人就凭空消失了,江湖上不禁又传出青盗轻功又进步一筹,已经达到鬼魅之境。

  鲜有人看见青盗出手,但也知道和青盗轻功不衬的是,这人使的应当是把长枪,平日不曾带在身上,但随手拎个木棍儿也能使得有模有样,威风八面。这枪法不仅有清逸缥缈之姿,甚至还有些沙场点兵之威,使人不禁猜测青盗大抵还是个兵家出身。

  自然谁也不会去想,青盗师承数人,介不行是其一,荀歧州是其一,甚至连皇上都偶尔指点一番。这几人的功夫旁人自然是难以得见的,自然看不透青盗。

  一传十,十传百,加上以讹传讹,青盗在江湖上都被传的像个不老妖怪一般了,也难怪连那掌船的船夫看见听见都能知道是青盗出手,吓得魂飞魄散。

  “还不是为了替我那久困宫闱的兄长想想办法。”荀初九叹了口气,“小时候看他挺机灵的,怎得越长越回去了?如今西南那侧陶家庄做的风生水起,一呼百应,甚至连官府都要给他几分脸色。我呸!”

  “初九,女孩子不可以随便呸。”介不行呵斥道。

  荀初九清了清噪子,软下嗓子说道:“他凭什么?江湖就是江湖,官府又是官府,若是放任不管,江湖当不是要压在官府头上?”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之前因为天下太平,人闲着闲着就想干点事儿,想着想着反倒是江湖门派开始盛行。一事平了,总有一事要起。

  荀初九继续说道:“如今这姓陶的要广开天下英雄宴,威风八面,我偏要在这个时候去踩一踩他的面子。让他们知道,这江湖上还有他们青盗爷爷呢!到时候皇兄又只能在我面前连连感谢,我也只好暂且认了他这孙子。”

  “初九,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自称爷爷?”介不行一边听一边蹙眉。

  荀初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不是在想着给父皇和老哥、啊不,皇兄分忧解难吗?”

  “那到还要多谢小九了。”介不行身后缓缓走来一青年男子,剑眉星目,脸频还有些未褪的少年气,高冠束发,猛地看上去十分温润清逸的相貌,引人好感,只是言音语调发沉,有些阴沉之感。

  荀初九偏过头看了眼,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地打了招呼道:“皇兄。”

  来者原来正是荀越,他缓步走到荀初九面前,一只手往荀初九头上一放,抵着她的脑门儿反问道:“小时候看着挺机灵?越长越回去了?青盗爷爷?认了他这孙子?”

  每说一句,荀初九的肩膀就往下缩上一缩。

  荀越凤目微扫,不怒自威,“看来是放你出来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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