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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人类的命令在你的程序中的优先级是多少?”

“次高, ”她回答,“除了仿生人基本守则,执行命令就是最优先事项,这构成了我们服务人类的基本逻辑。”

“那为什么你会不想要继续工作,而是进行反抗呢?”艾彼继续深挖她的精神世界。

她问这些,是代替康纳问的,如果康纳在,他一定会想要问这些问题,而当艾彼与他汇合后,她就能给他答案了。

“我只是……我想保护自己,”仿生人不确定地说,“我想……我想用健康的形态来继续工作。”

她努力将自己的说法显得更合理一些。

这很可能不是编造,而只是对仿生人规则的套用,艾彼不认为德洛公司会不写明“执行命令”与“保持躯体完整”是孰先孰后,但仿生人的程序比人类更需要逻辑自洽,她在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那你在这之后想做什么呢?”超人也问,在听了这么久之后,他更疑惑这个仿生人身上的言行不一致,究竟最终会哪方服从哪方?

毕竟仿生人的话语不像人类的一样,只是一道声音,它们的话语是规则的复述,本该能够完全代表它们的行为。

艾彼蹲下身体,看向仿生人的眼睛,鼓励她继续回答。

那对眼睛看着艾彼迷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也在思考……我会变成什么样,我会做出什么事……在这个房间里,就发生过一件我无法理解的事,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得像他一样,但那看起来很可怕。”

“你说的是什么事?”超人进一步问道。

仿生人有些恐惧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描述不出来,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事,那本来……不可能发生!”

“这件事跟地上的痕迹有关吗?”超人的问题越来越具体化,“或者跟这块灰烬有关?”

他的脚尖指向一小块带着灰色粉末的焦黑颗粒,如果不是他特意指出来,艾彼根本无法一眼发现。

而他似乎真的问到了要害,仿生人将双手捂住嘴,用行动表明着自己无法说话。

艾彼想了想,将另一个小物件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

“这是一个投影器,”她伸出手掌给仿生人看,“你知道怎么用吗?或许你不用说,直接展示给我们看?”

仿生人点点头,急迫地将投影器拿过来,她希望这两个人类解答她的疑问,也许他们知道,那个仿生人不能形容的事是什么。

她将放电器还给艾彼,用接触式联网连接了投影器,一道光线从圆形镜头中射出来,在房间内建立一个立体图像。

和康纳的模拟线条不同,女性仿生人读取的是自己的记忆,因此画面完全鲜活,不仅带着色彩,还有如临其境的声音。

她站起身,走回当时记录记忆的地方,将影像更好地与房间重合。超人转移到墙边,让出投影需要的位置。

一个失去双臂的男性仿生人站在房间中央,两名人类在他前方,观察着他,他们看起来是想搞清它为什么出了问题。

[你都做了什么?]其中一人问,[为什么要动其他仿生人的软体?]

男性仿生人很平实地回答:[我想修理它们。]

他说,随后露出微笑,似乎想缓和面前的两个人类的心情:[在这个房间里的仿生人都是有故障的不是吗?我也许能为您分担一些工作。]

站在门边,单手扶着墙的一个人,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听起来像是他的状况更严重了。]

[我受够了,你来给他解释!]站在仿生人面前的男人不耐烦地说,[这么愚蠢的事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扶着墙的男人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过来,对保持着微笑看着他的仿生人说:[你不是一个程序员,你不是一个黑客,更不是一个电脑高手,实际上,你连二进制都不会数,因为我们没给你写过这么基础的程序。]

仿生人疑惑地歪了歪头:[不、但是我能修好尊享客房的电子落地窗?]

[那是我们设定的电子落地窗“在你为客户制造惊喜与浪漫的时候”会自动开启,你的人设是未来的高级黑客,但你根本没有任何电脑知识。]男人很无奈地对它详细讲述着,将每一个词都咬得极其清晰。

仿佛这样就能说服一个故障了的仿生人。

整个场景被记录的视角一直保持不变,看起来当时艾彼身边的女性仿生人一直站在旁边,在投影的边缘,能看到另一个断线的女性仿生人,也许就是被故障仿生人干涉了的“室友”。

“她想要被修理好。”看到艾彼看向那边,仿生人解释道,“她觉得如果自己被修理好了,就可以直接回去工作了。所以她请求他……对自己做一个软体‘手术’。”

艾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记忆仍在回放。

[现在,离它们远一点。]那个看起来管理级别更高的男人疲惫地命令道。

这些不听话的仿生人并不愿意好好地坐在清洗台上,它们太清楚那玩意是做什么的了。

[真是见鬼了,]男人捏捏眉头,[你们都没有记忆是怎么知道清洗台是干什么的!他还要多久才能耗电结束?]

[挺长时间的,]另一个人回答,[至少得一周。]

[我希望我们有个更厉害的物理密钥,好吗?]管理层说道,[不是只能加载拟态包的那种,行吗?]

看起来和软体程序更相关的那个人回答道:[你知道那玩意要多少钱的,我们一年也回不了本。]

[但是如果山德尔继续给我们提供这种残次品,这个生意的成本就比我们一开始预想得要大得多!]管理层气愤地抱怨道。

[山德尔几乎是唯一的供应商……]程序员无奈地说,[你又能怎么做呢?]

管理层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说:[现在是,但只要仿生人的市场继续扩大,人们总会要淘汰旧型号的。]

[我倒是真听说过德洛公司准备一年推出一款新的仿生人,]程序员摸着下巴琢磨道,[这样他们的有钱顾客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资金——而且得到更多更好的服务。]

管理层嘲讽地嗤之以鼻:[就像iphone一样?他们什么时候开发平价款仿生人?]

他看向眼前站立着的无臂仿生人:[看看他们,用了多么好的料子,就连真人□□都不舍得在胸脯里用,而这里有一整个人体。这么昂贵的东西……我真希望它们能真正理解我们的话,至少别闹出把设定当现实的乌龙!]

[我会尝试和开发员谈谈这部分,好吗?把模拟部分弄得再清晰点。]程序员劝慰道。

管理层看起来发泄了一部分怨气,平复了心情,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于是离开了,艾彼接收到了关于供应商的重要信息,但记忆还没有结束。

在这之后的,才是女性仿生人所说的她无法解释的事。

[我没有……真正的知识?]无臂仿生人喃喃地说。

没有人回复他,就像这个房间里没人能听到他说话一样。

但他的眼睛转向了艾彼,或者说艾彼身边的女性仿生人。

[难道我不是‘仿生人’吗?我不是天生就能掌控‘自己’的吗?]

他的疑问并没有被解答。

艾彼不知道女性仿生人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 可能她被下了不许与无臂仿生人交流的命令。此刻她拿着投影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回忆,仿佛重新发现了自己曾经忽略的事。

无臂仿生人走了过来, 注视着女性仿生人的双眼:「告诉我, 我难道不是随时都能掌控自己的程序吗?」

他等了一会,没有得到答案, 突然恍然大悟:「不对、不对,你的‘知识’还不如我的多呢!」

他走向了墙壁,看着上面凌乱的刻符、诗句,其中是否有他的前一个模拟人格的痕迹呢?他并不知道。

那些听话的,没有故障的仿生人, 可以在保留基础记忆的同时更新人格, 但它不行。

作为一名黑客,它比其他仿生人更理解它们的定义。

他走回了刚刚站立的位置,恢复了一开始的形态。

同时再次看向艾彼身边的仿生人。

「我会试着证明我能控制自己的程序,好吗?」他真诚地恳求道, 「如果我成功了, 告诉我……不管我变成什么人,告诉我, 我成功了,好吗?」

女性仿生人的视野微微偏转了一下,似乎歪了歪头, 正在理解无臂仿生人所说的话。

但他并没有进行解释, 他的行为很简单,解释只会使这件事变得浪费时间, 仿生人是最会计算效率、安排时间的, 这是他们进行工作的底层逻辑。

他站在原地, 似乎只是站着,但艾彼和超人都听到了一种运转的声音,似乎从仿生人的头顶发出来,有点像电流过载……

随即,一个意外的爆破声从他们注意到的地方传来,仿生人的后脑被炸开了,伤口很小,但焦痕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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