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38节(1 / 2)
陆旋站在阶下,旁听着那两位大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哪儿有他一个无名之辈插话的份。
不知是否是晴朗日出的缘故,院内较之别处更为温暖。
有些暖过头了。他一身冬衣站在院中手脚发热,即便施定宪脚边有个燃着火炭的暖炉,火力不至遍布整个院落。
“一个久经沙场冲锋陷阵的人,你的性命不值钱,无法担保任何东西。”施定宪说。
骆忠和气恼,拍案而起:“谁的命不值钱,我的命在我眼中比谁的都金贵。为国捐命在你口中倒成了下贱货,我就不该给你好脸色!自私自利,刻薄寡情,不仁不义……”
施定宪不动如山,充耳未闻,指尖捻起一撮饵料撒进池子里:“这几个词,就算骆将军还没说腻,也该看看书再学几个新的了。”
骆忠和捋着袖子,怒极却不好发作的模样,抬起的手晃了晃,眼前这人万万是不能打的,快速审视一番,重重拍了桌子一掌。
眼睁睁看着桌面在眼前显出一条裂痕,施定宪眉心蹙了蹙:“一言不合就动手,哪回你来不弄坏点东西?下回别想再跨进这个门槛,莽夫。”
骆忠和眼珠一转,石桌拍裂的确过了点,一会儿可别真下不来台,他重新坐下:“施大人,你我二人同在叙州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事皆可商量。你是知道的,我脾气不算好,但对朝廷可谓忠心耿耿,否则,你早该上报朝廷,奏请换将了。”
施定宪:“我奉皇命到此,一切只为国泰民安,并非刻意针对谁。你谨守本分,职责之上并无错处,无故换将只会导致时局动荡,只要你不逾矩,我便闭上口眼。同样,你也休想插手我负责的事。”
骆忠和见他不为所动,声量又往高处走:“行个方便,不就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能保证以后没有求着我的时候?施定宪……施大人,你可仔细想清楚。”
胆量在连名带姓脱口而出时骤然减弱,气势不足地放狠话,显得滑稽。施定宪书页一合:“我想清楚了。来人,把骆将军送出去。”
话音落下,仆从自门外进来,低头弓腰:“骆将军,您请。”
骆忠和摸着鼻尖,当着陆旋的面,居然半点面子都没给留:“施大人……”
施定宪斩钉截铁:“请!”
骆忠和昂首:“不送!”
仆从在最前方,骆忠和与陆旋跟随其后,怎么来的就怎么送走。
骆忠和对这结果不意外,从未想过一次就能说服施定宪,自然是要多找些存在感。入京队伍提前一个月出发,那也还有四、五个月,够他软磨硬泡了,他就不信搞不定一个施定宪。
路过厢房,陆旋明显察觉周围更暖,抬眼看向周围,在屋檐下发现一口半人高的水缸。几片椭圆叶片浮在水面,高出水面寸许开了一朵重瓣莲,花瓣白而带清浅蓝紫,不似寻常。
已是腊月,还有花绽放,多半是因为这异于他处的暖意。
陆旋从未见过这样的莲,开口问道:“请问,那是什么花?”
仆从朝那个方向望了眼,又惊又喜:“呀,竟然开了!这花名叫延药,是我家大人种的。寻常只在五六月开,这两日竟然又长出一只骨朵,大伙都在说,是祥瑞吉兆。今日你算是撞上了,早前我看还没开呢。”
骆忠和嗤笑一声:“可不是,连巡抚都亲自写了奏章,上报朝廷此地出现祥瑞,歌功颂德赞天子,百姓感恩有德之君。”
哪儿有那么多祥瑞。陆旋猜测,施大人畏寒,院内多处都设有炭炉,花草以温度感知时节,错以为到了可以开花的时候。
“你们怎么还没走?”施定宪的声音由远及近,走上前来。
仆从立刻小跑到他身边:“大人,您看。”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抹清丽脱俗之色跃然眼中,施定宪目光讶然,心中暗暗称奇。
身旁陆旋望着那株延药面露赞叹,施定宪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在场唯一会被问及姓名的,只有陆旋一个,他自觉躬身行了一礼:“小人姓陆,单字一个旋。”
施定宪又问:“是何出身?”
骆忠和眉毛皱起来:“合着我先前说的,你一句没听进去?”
施定宪瞥他一眼,他便背着手看向一旁,暂时充当了个赏花人。
陆旋道:“父亲昔日与骆将军为军中好友,之后开设镖局。只是家逢巨变,小人父母双亡,来叙州投靠了骆将军。”
施定宪点点头:“是个良家子。你的名字,我记下了。”
陆旋还未反应过来,骆忠和已经嚷起来:“还不快谢谢施大人!”
后膝遭人一顶,陆旋单膝跪下,顺势跪谢恩典。得到一句起来吧,陆旋起身回头看去,骆忠和挤着眉冲他使眼色,朗声道:“施大人,就这么说定了!不叨扰清闲,先走一步。”
应完声转身就走,不留任何反悔的余地。
出了那扇大门,骆忠和喜形于色:“我今儿才算真相信有祥瑞一说,那花开得还真是时候,我都想把那口缸讨来供起来。陆旋侄儿,你定是个有福之人,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吧,老天爷罩着你呢。”
他放声大笑,比起陆旋好似更高兴几分。
见陆旋没有轻松的表情,骆忠和半是训诫半是安慰:“你还在顾虑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心、伺机而动的果断,皆是为将者发号施令的基石。给你机会你便握住,瞻前顾后像什么样子,我可不是让你来担忧别人的。将令不可违,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陆旋坚定点头:“定不辜负期望。”
他的顾虑骆忠和完全明白,骆忠和明知他入京会发生什么,却仍选择为其背书。陆旋怕稍有差池,连累无辜者,那时候,殃及的可不是几个人。
骆忠和的意思却是:为什么会有差池?绝对不能有差池。
这位镇守一方的总兵官,在监视者面前憨直鲁莽,没有城府,让朝廷派来的人以为可控。实际上他胆大心细,颇具手腕,压住一帮南蛮这么多年,不是仅靠武力能做到的。
孤注一掷的魄力,基于对陆旋的了解与信任。要么,什么都不做,供上贺礼带着赏赐原路返回。
要么,一解宿怨,了却心结。
“骆将军,”陆旋开口,“难得出来一趟,能不能晚些回营?”
“你小子!”骆忠和瞪圆了眼,“这才多久,就不守规矩了?哼,这样才对嘛,去吧。营门关闭之前回营房,否则,依军规处置。”
“是。”陆旋如释重负,目送骆忠和离开,估摸着时候,向闭着眼都能顺利通行的那条路走去。
终点就在眼前,陆旋心中感受一丝异样,放缓了脚步。他未料到今日能出来,无从告知班贺他的到来,依稀可见那扇熟悉的门开着,却不见任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