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39节(2 / 2)

  “你先走!”方惊愚对小椒吼道,“我拖延他一阵,随后赶上!”

  小椒捂着臂膀,咬牙道:“呸!我是来救你的,你行这一出,倒本末倒置啦!要走便一块儿走!”

  话音方落,只见玉鸡卫又轻松地捉起瘫软在地的几个玄甲兵士,便似投壶一般,将那兵士作九扶矢,接连不断地投来。方惊愚挪腾,那军士落到他身边,竟被那极大的投掷力道生生砸死,惨叫一声,脑壳似寒瓜般破裂,浑身血肉迸溅。方惊愚骇遽,用刀背格挡从军士们身上碎裂溅射开来的鳞甲片,可便是这小小甲片,连欧刀也几乎抵挡不住,刀刃被强硬打断,足见玉鸡卫出手的力道之大。

  此时黄埃沉落,玉鸡卫犹如山岳,稳步走来,与他们仅有三百步之遥,而老人微微抬手,大指、将指相扣,对准了他们。

  太近了,太近了!方惊愚心跳如擂鼓。

  他见过玉鸡卫在醉春园里的横空一指,相隔四百步,依然可将刺客弹得骨断筋折。而今他正面对着蓬莱武人的巅峰、仙山卫里的魁首!

  玉鸡卫的指扣对准了他,方惊愚慌忙抽剑格挡。一指递出,便似穹窿巅越,含光剑狂震不已。他臂骨格格作响,几近折断;第二指弹出,这回偏了半分,擦中小椒,令她兀然坠马,吐血不已;第三指像横奔虎豹,咬上方惊愚,令他被冲撞得后跌,脏腑翻江倒海,呕出一口鲜血来。

  才不过几弹指,就几乎要了他俩性命。方惊愚虽自黑骊上跌落,却拾起含光剑,强撑起身子,抹去口角血痕。

  在他面前,玉鸡卫自风烟里走来,一步又一步,势若威岳。仙山吏们虽怕误伤,不敢近前,却也自四面八荒围截而来。

  绝望感忽像一捧从天而降的尘灰,突然扑熄了方惊愚心中的希冀之火。他和小椒无路可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方家小子……不,现今应称你作先帝遗孤了。”玉鸡卫微笑,“琅玕卫虽力保你,却也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蓬莱容不得你,你若想诉冤,便下九幽去寻阎王爷罢。”

  老人再度抬手,粗粝指节相扣,对准方惊愚。方惊愚拦在流血的小椒面前,恍然间似置身于九年前的方府。面对玉鸡卫,他依然软弱无力。他忽而忖道:悯圣哥也是如此心怀不甘,奔赴黄泉的么?

  兴许在这里死了,他便能在黄泉下与悯圣哥相见了罢。

  方惊愚慢慢阖上双目,银牙紧咬,等着那撕裂自己身躯的指风到来。

  不,他不想死。他虽作一副绝望消沉之态,含光剑柄却被悄然攥紧。哪怕是要粉身碎骨,他也要拼死与玉鸡卫一搏——他想活!

  方惊愚兀然睁眼,抄起含光剑,向玉鸡卫劈斩而去。玉鸡卫却似有所料,从容一笑,用两指夹住了他的剑刃,将他放倒在地,能直截打穿人胸腹的拳头蓄力,行将落下。

  然而正于此时,一道鹰唳破空而至。

  那唳声清冽、响亮,撕破法场上的肃杀与沉寂。风流入箭哨上的小孔,又急促地喷吐而出。一枚铁箭冲破战阵,长驱直入,仙山吏们尚不及反应,便见一点寒芒而过,直射城楼,牢牢扎在了帝座之上。

  军士们当即色变,卫队纷纷执楯持刀,赶忙拦于昌意帝身前。方才这箭若偏了分毫,取的便是昌意帝的首级!

  靺鞨卫面如土色,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此事,他未尽护卫帝躬之责,虽死难辞,今日过后怕会被褫夺爵位,再不享仙山卫之名,家势中落。此时他汗洽股栗,扑身到帝座旁去细看那支箭。箭刺得很深,便是以仙山卫之力竟也一时拔不出,箭筈上有纹样,就着天光一看,镌着一朵艳红如火的赤箭花。

  “这、这是……”靺鞨卫股战而栗,如陨深渊。“……‘阎王鸣镝’!”

  刹那间,法场内外喧声震天。

  城楼之上,步甲兵们几乎骇破胆子,紧紧团簇在昌意帝身周。在边关箭响八荒的“阎摩罗王”,怎会于今日亲至此处?

  “护驾!”随着呼喝声,仙山吏们自城楼上涌去。天子之命至关紧要,他们无暇再去围攻欲要脱逃的人犯。

  玉鸡卫也怔了神,缓缓抬首,向箭鸣之处望去。方惊愚乘隙挣脱,带着小椒滚至一旁,与老人拉开距离。东方有一骑奔来,百姓们听到蹄声,皆知趣地四下避让。有人跨马持弓而立,张的是一柄古怪的骨弓,由骨骼造成,却细腻莹白,如羊脂美玉。来人又近了些,于是玉鸡卫望见了其人身姿,一袭死丧般的黑衣,戴一只止露双目的厉鬼铁面,宛若琰魔。

  那来听白帝遗子诉屈的阎罗天子——竟真来了。

  “阎魔罗王!”黎氓们惊诧地呼喊着,然而声音里并无畏怯之情。他们像退潮一般向两旁退避,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人格外夺人眼目,宛若悬天星斗。“阎魔罗王”手执骨弓,指间挟七枚铁箭,分着抓握。但闻数道霹雳一般的张弦声,七支铁箭如流星般激射而出。玉鸡卫敛了笑意,伸手去捉,竟也将羽箭赤手空拳地一一夺下。这是“七星连珠”的绝技,每一箭都势沉力猛,即便强横如玉鸡卫,在接箭后也不得不退却半步。铁面和这绝技令他恍然间也似看到了一位旧交——早已身死溟海的天符卫!

  乘玉鸡卫分神的这一刹,“阎魔罗王”纵马自其身畔掠过。黑骊已回到主子身边打转儿,小椒拖着伤体艰难地攀上马背。“阎魔罗王”奔至方惊愚面前,向他伸出手。

  方惊愚仰首,在那一刹,他看到了狰狞铁面后藏着的一双令他谙熟的眼,一只漆黑如墨,一只是赤红如血的重瞳。他隐约嗅到熏衣的豆蔻香,仿佛一位故人穿越了十年的时光,来到他身旁。

  此时东方渐白,夜色褪去。一枚孤星高悬天际,洒出万里清光。穹窿之下,那人笑道:

  “‘阎摩罗王’前来接驾,殿下可愿与我共赴血海刀山?”

  方惊愚的心中忽生出一种感觉。仿佛只要跟着这人走,哪怕会历经千难万险,他也甘之如饴。他们的故事会自此而始,往后他们会齐驱偕行,不惧水远山长。

  连一刹的犹豫也无,他伸出手去,在拂晓的晨曦中紧紧回握住那人。

  “我愿意。”

第46章 为君百战

  “阎摩罗王”是瀛洲义军里兴起的一个传说。

  传闻那是一位惊世震俗,掌一手弦无虚发的神箭法的、厉鬼样的人物。他雄姿英发,手持一柄神弓,名唤“繁弱”。此弓曾由大羿持有,挽之可射九日。传闻又道他使的鸣镝实为古时的神箭“金仆姑”,发之必取人性命。他曾擅闯皇陵,发冢戮尸,窃先帝圣躯而去,也曾血洗多地,令蓬莱骸骨撑天。

  但那些皆不过是传说。方惊愚此时牵住了这人的手,跃身上马,忽觉传说与真实真是相去甚远。讹言里的“阎摩罗王”是冰冷嗜杀的恶鬼,而今他却觉得这人的手暖热如春。

  “阎摩罗王”对他道:“坐稳了!”

  方惊愚点头,赶忙搂紧他腰腹。“阎摩罗王”一夹马肚,白青毛便如风旋电掣,撒蹄狂奔,小椒也赶忙催马跟上。道旁的黎民自觉地退开,任他们二骑在街衢中驰骋,而当紧咬他们不放的仙山吏前来时,闾肆里却再度涨起人潮,将道路充塞,阻住仙山吏前行。

  方惊愚与“阎摩罗王”同乘一马。他贴在“阎摩罗王”背上,听到了那身躯里跳动着的急促的心音,一下又一下,仿佛与自己的心跳声相叠。

  忽然间,他胸中似有一只躁动的小雀儿,欲展翅扑飞,冲破腔膛。飒飒风声中,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楚狂?”

  “阎摩罗王”微微偏过头,果然是他所想的那人。也不可能有别人,因为那只赤红如火的重瞳独一无二。方惊愚又问道:“你为何要来救我?”

  “因为你是我主子。”楚狂沉默片刻,道,“何况你还没结给我往日的工钱呢。”

  方惊愚问:“不会短你月钱的。还有,你为何要用‘阎摩罗王’的名头?”

  楚狂狡辩:“我先说好,我可不是那逃犯。我打这旗号,是为了震住玉鸡卫那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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