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113节(1 / 2)

  “古今天子,受天明命,以道建统,垂示奕叶。朕纘诏丕图,悬望殷足。然迩年来寒冻害稼,民力益困。今蓬莱既定,朕当指日巡征,以解群黎倒悬之苦!”

  随后少年抽刀指向苍穹,刃光如炳炳寒星,仿若能照彻天地,读祝官传诵其辞,群氓欢声若雷动。这不止是寻常祀礼,而是白帝向子民们阐明为何要陈师鞠旅的良机。

  然而祀礼方毕,白帝走向镇海门时,却忽听得几道焦切的声音:

  “陛下,请留步!”

  姬挚回首一看,却见八位仙山卫着蕸叶形鱼鳞甲,个个冷汗涔涔,拜倒在他面前。玉印卫叩首道:“还望陛下三思远征一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九州’虚如渺雾,怎能让您涉险去寻?”

  少年天子露齿一笑,状似随意地伸指一点:“你在耽心朕走后无人治国?这样罢,谷璧卫、碧宝卫,你俩留下,守住蓬莱仙宫及仙山腹地;玉鸡卫、玉玦卫,你二人昔年常干戈征伐,身经百战,便去守仙山边疆罢,其余人随朕出征。待朕归来,皆重重有嘉赏。”

  “可……”碧宝卫闪烁其词,然而还未及争辩,便见姬挚缓缓抽出佩刀。

  这定然是一柄重若千钧的宝刀,抽出时刃身在鞘里长啸,如虎吼生风,一种无由的震撼自在场众人心中涌现。冷光宛若悬天太白,灼刺着诸人眼目。忽然间,姬挚劈下一刀!猛风袭来,仿佛天摧地陷。

  待众人勉力张目,却见一道巨壑横亘仙山卫与白帝之间,白帝劲力透神,竟挥刀斩断了祭坛。在场之人望着那如崖谷一般的深沟,莫不股战而栗。

  “够了。”天子的目光居高临下,犹如冷泉,“朕心已决,再不会听尔等怯辞。若有忤逆,当同此坛。”

  仙山卫们望着那巨壑,哑口无言。他们方才几乎忘却了,白帝也曾同他们苦征恶战,也曾服食过雍和大仙所赐的“仙馔”,不是一个可任人拿捏的孩子。

  一道鸣响破空而起,黎庶们仰面望去,但见少年天子将毗婆尸佛刀重重贯入镇海门中。他厉声向众人喝道:

  “朕去意已笃,便若此刀。待有人可撼此刀,再来向朕进言罢!”

  最终,众仙山卫垂首下拜。姬挚望他们一眼,旋身而去。百姓们望着那柄插于桃源石门上的刀,窃窃私议。刀影落在朝阳里,仿佛孤仃仃矗立的一座碑碣。

  然而无人料想到,往后近百载,此刀竟一直留于此门之上,直到八十一年后方有人将其拔出,令其重见天日。

  ————

  归墟之中寒雪连天,玉尘散落。白帝城中,老者的讲述方告一段落。

  “八十一年前,白帝自镇海门出征,远渡溟海。其间艰险自不必说,他们戴月而行,劈波斩浪,冲破大涡流,经鼇鱼所掀风浪,终至归墟。”

  老者向着桃源石椅上的楚狂缓缓开口,“这些传说大抵已传于后世,而想必往后如何你也已明晓。”

  楚狂自方才起便昏昏盹盹地听着他所言,只知他讲了一个甚长的故事,讲的是白帝如何碰见于自己同名的天符卫,又如何出征溟海的。他道:

  “还没讲完么?我快……困死了。老子先前……还重伤着呢,好歹让我歇息……一会儿。”

  老者低笑一声,“你现时便已在梦里了,又要去何处憩息?”

  楚狂瞪着他,只觉身子沉重难当,身上创口也仍痛楚。可真要说来,他确也不知自己现时是醒是梦,只觉既有神识,那自己大抵是未死的。此时他心底里仅有一个念头:也不知方惊愚现时怎样了?他被这老儿深更半夜掳到了这处,兴许方惊愚不见他踪迹,现时已急疯了。

  “好罢,那你快些讲。”楚狂一面轻咳,一面道,“还有……你讲的那个故事里的……方悯圣,是我么?”

  “既是你,也大抵不算得是你。”老者神秘地一笑。

  “仙山卫……还有我爹,都是现时……咱们知晓的那些人么?”

  老者笑而不言。楚狂不得回应,有些恼火,张口愈发话,却又呛咳得厉害,口里满是血腥味,待缓过来了,身上直冒虚汗,头重脚轻。老者静静注视着他苍白的面颊,道:“悠着些,你现时的伤势也同死人无异了,莫要胡来,慢慢听老朽道来罢。”

  还有甚可讲的?既至归墟之后,白帝便折戟而归,这是谁人皆知的传说。老者似看穿了楚狂的不耐,又道:

  “这故事你似是不爱听,觉得同街谈市语所差无几,是么?可你知晓为何白帝会在归墟,也便是此地灰心冷意,最终归返蓬莱么?”

  楚狂摇头。

  “你大抵也能想到的,是这凿不开的冰壁。白帝出海后,斗转星移,一路历尽艰险,横渡溟海,然而却在此地止步。因他在这道途上损兵折将甚多,起驾时随扈五千二百一十五人,到了归墟、凿罢冰壁后,你猜还剩多少人?”

  楚狂再度摇头。

  “五十八人!”老者狂笑,仿佛一匹受伤的恶兽,“煌煌卤簿,最后竟只剩下五十八人!余下的五千一百五十七人,或葬身溟海,或殒命于归墟!”

  寒风朔吹,风雪团簇,如有幽深的呜咽划破长空,此言荡魂慑魄,令楚狂久久无话。

  “白帝航行数月,即望见有冰壁横亘眼前,高且坚,难以凿破。他遣人去探,方知这冰壁绵延数千、甚而数万里,将仙山围困其间。非但如此,蓬莱仍在向溟海底陷落,冰壁会愈来愈高、愈来愈不可破。”

  “仙山在……下陷?”

  “不错,你可曾知晓‘归墟’之义?有一本名叫《列子》的书册道:‘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所谓‘归墟’,便是百川流集之处,海中无底之谷,极为深寒。也便是说,冰墙之内,尽皆为‘归墟’之域,蓬莱也在其内!”

  楚狂浑身发寒。仙山自百年前便在往海中下陷,而百载之后,围困仙山的冰壁已如千嶂,无人再可逾越。此地注定要陷落,而他们所居之处自始至终,便在“归墟”的疆域之内。

  “为何仙山会……变冷?为何会有这冰壁……困住仙山?”

  “冰壁兴许古已有之,然而近年来才教咱们发觉。这冰壁高而滑,上无立足点,白帝耗费千名兵卒,也未能翻越此壁。”

  “那能开凿么?”楚狂说,“方才你也讲了……白帝曾呕心镂骨……凿这冰壁。”

  老者摇头。白翳在他眼底沉积,宛若江潮吹雪。一刹间,他身影佝偻,仿若老去数十岁。“不。白帝那时也已筹算过此事,但也正因此事,他方才万念俱灰,就此自归墟离去。”

  大雪浃天,寒霜遍地,白帝城阙里透进肃杀之气。楚狂虽不启口,但似有探询之意。

  “白帝筹算过,哪怕全仙山之人集结起来,共凿冰壁,也绝不可能将其凿穿。”

  老者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痛。

  “蓬莱——注定会灭亡。”

第137章 皇道中微

  七十六载前,溟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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