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神山77(1 / 2)
李二的死,显而易见并没有让鲛人难过,而是前所未有的解放。
祂将目光看向早已站在门口的秦蛸身上,眼眸中有着水光粼动。
“你来了。”
鲛人好像早已清楚他们会来到这里,席宿在祂的眼睛里,还看到了一丝怀念的情绪。
祂端详着秦蛸的眉眼,秦蛸的五官,唇角逐渐勾勒起了浅淡的弧度,自言自语了句,“如果我的孩子出生时,便像是你这样,那么他们的态度是不是便不会改变了?”
席宿与秦蛸双双一怔,他们从门口走了进来,终于在鲛人下半/身的水缸之下,看见了许多小鱼。
几乎快干枯的水缸里,有着许多不知品种了小鱼在游荡着,对于秦蛸的到来没有感到丝毫畏惧。
席宿怔愣了下来,猛然意识到了鱼缸里的游鱼究竟是什么。
秦蛸表情同样变得有些难堪了起来,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唇瓣,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但他还没有说出口,鲛人忽然间说起了自己遭遇,“我原本是云沧海里的鲛人……”
“因为误闯了人类的村庄里,而被身为渔民的李二与张三捕捉,他们将我带到家中圈养。”
“他们垂涎着我的容貌,利用我幻化为珍珠的眼泪,欺骗着我说他们想要与我举案齐眉。”
“我从未见过人类,第一次有人同我这样说话,我相信了他们,分化为了雌性,与他们共同生活在了一起。”
“不久后我的卵巢便为他们孕育出了新的生命,那一刻间,我竟然天真以为我们妖魔是可以与人类共存的。”
鲛人顿了顿,在这一刻间,席宿在祂出众的面容上,看见了幸福的神色。
然而那样的神情很快消散,那张过于艳丽的面容上,只剩下麻木与冷漠。
“直到我生下了很多他们的孩子,当他们看见孩子并非人类,而是普通的鱼时,他们疯了,将我囚禁在了屋子里,每天折磨着我,让我流下眼泪。”
“我不明白他们这样对我的理由,他们不是说十分喜欢我吗?不是说可以为了我而去死吗?可是为什么他们却要用孩子威胁着我,不允许我离开?”
染着蓝色液体的珍珠,从祂眼眶里滴落,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直到有人给了我妖毒,我才明白他们欺骗了我,他们对于我的喜欢,抵不过我的眼泪,抵不过他们的前途。”
“因此,我才在村头的井里投下了妖毒,我知道李二与张三郎时常不顾村长的劝阻,在村头被封住的井口里打水喝,我希望他们能够变成妖魔死去,我希望他们得到应有惩罚。”
鲛人太累了,短短十年,祂已经从过去对于人间没有基本认知的无知鲛人,变成了妇人。
祂知道在人间界是实行一夫一妻制的,祂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结合是有违人间界常理的。
祂更知道他们之间是没有夫妻之情的,他们只是利用祂,利用祂的眼泪,利用祂的孩子。
有着超出性别的美丽的鲛人,是多么想要庇护着祂的孩子长大。
可祂很清楚已经没有时间了,祂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流逝。
祂只能竭力压下心中的情绪,望着面前半人半魔的男孩说:“看在我与你有着半分妖魔之血的份上,在我死后,你可以将我的孩子们放归大海吗?”
水缸里的小鱼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它们顿时上蹿下跳,却永远无法跃出水缸里。
鲛人伸出了手来,探入了水缸中,摸了摸它们的头颅,像是最后在对他们告别。
祂的鱼尾正在化为泡沫,但祂仍是竭力保留着最后一口气,恳请看着秦蛸,恳求着面前面容稚嫩的男孩,期许着他能够答应自己的遗愿。
秦蛸面无表情,横瞳里无喜无悲,席宿看不出一丝情绪来,这一刻的秦蛸,像是一尊正在被雕刻的佛像,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微微颔首。
鲛人呼吸微弱,露出了得偿所愿的浅笑,他看了看席宿,又看了看秦蛸,最终朝着秦蛸说:“谢谢你,给你个忠告吧,永远都不要相信人类,永远都不要喜欢上人类,他们实在是擅长……”
可祂没有说完,祂的呼吸已经骤然停止,身体逐渐消散。
祂死了。
祂化为了泡沫,从敞开的门飘散了出去,结束了自己畸形而短暂,又荒唐而可悲的后半生。
外面下起了夜雨,传来了淅淅沥沥雨声,透明的泡沫飘去雨水中,被雨滴刺穿后消失殆尽。
“我不理解。”秦蛸终于出声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满着困惑不解,好像无法理解鲛人的言论,却又好像理解了鲛人的言论一样,从而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矛盾与无措。
席宿愣了愣,他看出了秦蛸的情绪紧绷,那张过于稚嫩的面孔,都变得复杂起来,那是难过与生气,还有着复杂的感情,“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祂明明什么都没有干。”
——祂明明什么都没有干,为什么祂还是死掉了呢?
席宿能够在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里看出类似的意思。
这令席宿心脏罕见刺痛了下,徒然心中有着奇怪的情绪溢出,却很快消失不见,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他只知道自己不愿意看见秦蛸这样,才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伸出来的手臂迟疑了片刻,才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重复了遍,“这不是你的错,秦蛸,错的是李二还有张三,他们欺骗鲛人,将尚未成形三观的鲛人囚禁在了他们的圈套中。”
犹如人类圈养金丝雀,将它囚禁在无争分的环境中,给予它食物,剥夺了它生存能力,和它说你很漂亮,你的声音很好听,你只要唱歌给我听,用着甜蜜的谎言,让它沦为了人类的笼中确。
秦蛸神情悲恸,他听懂了席宿的意思,可他没有吭声。
他紧握着拳头,浑身都散发出了怒意,还有他的无力。
半晌,席宿才听见了秦蛸低沉的声音,“那么,祂为什么不逃离这里?祂为什么不带着孩子们一起离开囚禁着自己的树海村呢?”
席宿紧闭的双唇,紧闭着又张了开来,“或许……或许祂还喜欢他们,因为喜欢,才对于他们还有着期待,才为他们拼命开脱。”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