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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的梆子已经响了,崔荷趴在床上搂着竹夫人怎么也睡不着。
谢翎一会回来若是发现院门被锁了,会不会就不进屋了?依照过去的经验,他多半会掉头回虎鹤园而不是敲门求她。
若是第一道门就拦下了谢翎,那她岂不是白生气一场?
可是若不做些事情让他知道她生气了,岂不便宜他了。
翻来覆去,抓耳挠腮,崔荷越发睡得不安稳。
院子里忽然有动静传来,崔荷倏地起身,侧耳倾听,竟然听到了院子里绿影与人缠斗的声音。
临睡前,她特意叮嘱了绿影今夜值守,就是为了拦一拦谢翎,原以为是白费功夫,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她趿着木屐下床,摸黑来到窗边,小心翼翼掀开一点缝隙,就看到了绿影正在与谢翎过招,她还未曾见过谢翎动手的模样,看他动作利落,招式迅疾,一时看呆了去。
绿影如今落了下风,应对得吃力,不过眨眼功夫便被谢翎一记手刀砸晕了过去,谢翎把她放倒在廊下,转身便要进屋。
崔荷一着急,起身忙往拔步床方向跑,不小心碰到了梳妆台的边角,崔荷疼得直弯腰,扶着桌角时,听到门外响起推门的动静,她顾不得其他,忍着疼跑回榻上,落下薄纱蚊帐背对着外面佯装熟睡。
她紧闭双眼,侧耳倾听屋外动静,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再等到声音。
他既然都翻墙进来,还把绿影打赢了,为何却退缩在了最后一道门上呢?就像上次,他就是不肯推门,不肯开口哄她。
如今,也和从前一样吗?
崔荷抓着冰蚕丝衾一角,低声咒骂了一句:“谢翎你个混球!”
噗嗤一声轻笑,在夜色中飘荡开去,崔荷一愣,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转身,就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坐在床榻边沿,崔荷吓得一哆嗦,往床榻内侧爬了进去。
黑影起身, 点亮了一盏烛台,他回到床榻边沿,崔荷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你做什么吓唬我!”崔荷秀眉拧起, 恼怒不已。
谢翎回听荷院前特意去沐浴过,身上还沾有些水汽,方才打斗了一番, 也出了些汗,他把汗衫脱了挂在衣搭上,如今打着赤膊坐在榻上。
他借着烛台的灯光环视了屋内一周,床榻前放着瓷缸, 里面盛了好几块凉飕飕的冰,也难怪屋内这么凉爽,床内有淡雅的茉莉花香, 是挂在床架上的香囊里散发出来的。
他只坐了一会便觉得心旷神怡, 原来崔荷的夏夜是这样度过的, 比起他在松洲的孤枕难眠, 崔荷的独守空闺竟是这般滋味,他都有几分妒忌了。
谢翎看了眼床榻内侧, 发现已经换上了两个孩儿枕, 一男一女,并排放在床头, 看来崔荷只是嘴硬心软, 他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翻身上榻躺到瓷枕上。
床侧的崔荷没有动静,谢翎睨她一眼, 拍了拍床榻内侧,温声道:“过来, 安寝了。”
崔荷哼了哼,嘟囔道:“你不是去应酬吗?我还以为你要留宿在醉仙楼呢。”
谢翎笑而不语,今夜喝了不少酒,如今躺在床上,酒意有些上头了,他等了一会,也不见崔荷过来,睁开眼翻身朝向床榻内侧,借着明灭的烛火静静的看向她。
崔荷想要骂他的那些话不知为何消散在了他平静的目光中,是难得的温柔神色,与白天那个阴沉着脸的谢翎判若两人,他今夜去醉仙楼到底干什么去了?
崔荷索性也躺到床上,侧身与他四目相对,问道:“醉仙楼的花酒好喝吗?”
“没有云归楼的酒烈。”
“花魁好看吗?”崔荷再次试探问道。
谢翎笑道:“她们穿得与你一样,但外面罩着一层薄纱。”
崔荷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装束,她里面是一件白色抹胸,外面是浅绿色的对襟衫,若只穿了薄纱,那身段该是如何妖娆,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些香艳的场面,此时再看谢翎,只觉得碍眼。
她翻过身去,背对着谢翎,说什么也不愿搭理他了。
正当她沮丧之际,谢翎靠了过来,直接搂住她的纤腰,脑袋靠在她肩上,温热的身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
他补充道:“他们都去看了,我没看。”
崔荷哼了一声,试图甩开肩膀上的脑袋,未果。
他忽然问道:“崔荷,你还想和宁宥学画吗?”
崔荷理直气壮的说道:“当然,谢翎,你别以为你是我的丈夫,我就什么都要听你的,反正你也不听我的,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今夜能去醉仙楼,我明天也能去找宁宥。”
谢翎自知理亏,便没有反驳,他平静道:“想学,便去学吧,只是什么时候去见他,与我说一声,我送你去。”
崔荷讶然,一时竟不知他话里到底是试探还是别有居心,反问道:“你为何突然又答应了?”
今日赴宴的人当中,有一位翰林院士,他特意打听过妙玄,得知妙玄只是被赵学士聘来画上河图的,上河图已经画到尾声,再过月余,他就要走了。
他与崔荷,只是露水师徒罢了。
想到这儿,谢翎的心情好了许多,遂说道:“因为我大方。”
谢翎说完,崔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转过身来,好奇的打量起谢翎来,他竟然大言不惭说自己大方,今日又是谁跟宁宥吃醋,又是谁在马车里对她拉长脸,他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谢翎,你若大方,那我岂不是大善人了。”崔荷嘲讽他的时候眼睛噌亮,似笑非笑的乖张模样,张扬又得意。
谢翎笑意渐深,左臂撑起身子,盯着近在咫尺的崔荷,她鬓间有碎发落下,他抬手替她捋好,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有人说,你把芸娘从醉仙楼赶跑了,是真的吗?”
崔荷柳眉一皱,拍开他的手,剑拔弩张道:“怎么,舍不得?还想听她弹曲?”
“还真是你,他们说你嫉美如仇,见不得有人比你美所以把芸娘赶走了。”
“胡说八道!哪个人说的,看我不撕烂了他的嘴。”崔荷气恼不已,坊间竟然是这么说她的?
“那你为什么赶她走?”
崔荷目光躲闪,支支吾吾不肯解释,她才不愿意承认她当时就是吃醋了,见不得他喜欢听芸娘弹曲,索性承认道:“是啊,我就是看不得芸娘比我美,我就是把她赶走了,你若是心疼,你去找回来呀。”
崔荷耍起小脾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口若悬河,喋喋不休的在那儿阴阳怪气,那张艳丽的小脸因为生气而越发生动活泼,瞪起的杏眼,圆不溜秋,如墨点漆,皱起的眉心都带着一种娇憨的美。
谢翎扯着嘴角,笑吟吟的盯着她的红唇,待她歇口气再卷土重来,低头亲了上去。
崔荷双肩耸起,杏眼圆瞪,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话音未落又被他亲了一口,崔荷捂嘴抿唇,声若蚊蝇的说道:“干什么?”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似有蛊惑之意:“夫人比芸娘美,不必妄自菲薄。”
崔荷红着脸,咬着唇,拼命压制着漫上来的笑意,故意恶狠狠的说道:“谢翎,你是不是在醉仙楼跟那些姑娘们学回来的?倒会在我身上学以致用了。”
谢翎失笑出声,学倒是学过些,但不是在醉仙楼学的,而是在松洲看苏大人跟他小妾调情时学的,当时觉得难以理解,如今却油然而生。
情之一字,原来可以无师自通。
他起身吹熄搁置在矮柜上的烛火,袅袅青烟自灯芯冒出,盘旋而上。
落下的纱帐深处,听闻一人低声道:“那夫人不妨跟我学以致用。”
一声呜咽,两道身影,三更半夜,四肢交缠,五感皆通,六根不净,七上八下,九霄云外,十分可惜无人得见。
星移斗转,已是日上中天。
崔荷转醒时已经过了去前院请安的时辰,金穗进屋伺候,方才告知她,“姑爷交代了,让郡主好好休息,前院他亲自去请过安了。”
崔荷搂起对襟衫挡住身上的痕迹,瞪了一眼偷笑的金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