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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墙彻底坍塌,尽管有所猜测,可真正确认的这一刻,他还是毫无预兆地崩溃了。

向遥云可以是任何人,可不能是孟此霄。

他听过向遥云的故事,当时他能从旁听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可他现在不可以。

他身处其中了。

仅仅是齐源曾经描述过的那些,他就觉得那些痛苦如有实质地返到了他的身上。

他现在疼得感觉呼吸都困难。

他烧红着眼眶想,死了是什么意思?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程蔚朝花了好长时间才整理好了情绪,晚上回到了孟此霄那里。

孟此霄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可书本却半晌都没有翻动。

仔细看的话,发现对方的目光是不聚焦的。

程蔚朝心下一沉,上前将他手中的书抽走,却笑道:“在想什么?”

孟此霄摇了摇头:“没什么?”

“对了,你上次在展厅是哪里不舒服,我总是很担心这个。”

孟此霄愣了下:“可能是没睡好,头有些晕。”

“这样啊。”程蔚朝继续开口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叫什么名字?”

孟此霄笑道:“孟此霄,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程蔚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此霄已经站了起来:

“我买了些水果,最近秋月梨出来了,很甜,我给你切一些。”

程蔚朝垂在裤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他跟了上去:“不是这个,你之前说的,你很喜欢的那个名字。”

孟此霄轻轻“嘶”了一声。

程蔚朝脑子里的弦崩得愈发紧,连忙上前将他的手拿过来。

看到没有切到手,只是前端的指甲划了一道痕迹出来,他才放下心来。

孟此霄放下刀:“好像开了一个小口,我去找指甲剪。”

“咔”的一声,那根弦在对方的回避中彻底断掉,几天以来的焦虑涌至巅峰。

担心、痛苦、煎熬各种各样的心绪一齐迸发,将程蔚朝冲得理智全无,情绪彻底失控。

“你要一辈子都不跟我说吗?”

“向遥云!”

孟此霄的步伐猛地顿住,整个人僵持在原地。

程蔚朝像是干渴至极的人,空气猛地灌入肺腔,却带来更强烈的干涸感。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哑声开口道:“抱歉,我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你有些话很难说出口,我不想逼你的。”

“但我太痛苦了,如果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当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也无所谓。”

“可偏偏我知道,偏偏我知道得又不完整,所以我控制不住地胡乱猜测,这个过程我很不安,任何不确定的想法我都感到恐慌。”

“甚至我还只能忍着,不能在你面前表现出分毫,只能在一旁看着你独自消化自洽,看着你每天都在黯然,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么。”

“你太高估我了。”说到这里,男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我没法在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去猜到你的想法,我没有方向。”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向遥云。”

一滴泪珠砸在了地板上,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孟此霄抬起手,用手背掩住眼睛。

他想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抽泣声明显:“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也不想这样的。”

让程蔚朝这么难过,是比他自己难过还要令他伤心的事。

身后传来脚步声,程蔚朝走到了他的面前,温热的大掌缓缓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包裹在掌心。

“你叫什么名字?”

孟此霄垂着头,声音哽咽,终于吐露了出来:

“向遥云。”

泪水往下砸,他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分不清是从谁的眼眶里落下来的。

两人都平静了一会儿,等终于觉得能好好交流的时候,孟此霄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叔。”

孟此霄恍然地点点头。

程蔚朝看着他的脸,声音颤抖:“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你病死了?”

孟此霄闭了一下眼睛,低声开口:“我也不清楚那家人具体是怎么说的,可能是心虚,为了给外面的人解释家里为什么少了一个孩子,随便找了个理由宣告我的死亡。”

程蔚朝觉得自己无法冷静:“所以,你真的……”

见面前的人偏开头没有说话,程蔚朝感觉之前的崩溃感再次席卷而来。

果然,事情永远都会往最糟的方向走。

在他以为从院长妈妈那里听说,对方曾经被虐待过就已经是极限时,现实还可以给他更沉痛的一击。

孟此霄近乎死过一次。

他颤着声音道:“是怎么……”

后面的那个字他几乎说不出口,

孟此霄已经给了他答案:“落水。”

“是你自己不小心落水吗?”

孟此霄眸子里堆着水光看向他:“不是,被向伟推下去的。”

他自嘲地笑了下:“对了,向伟就是我‘弟弟’,如果齐老师跟你说过,你应该知道这个人。”

程蔚朝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太了解孟此霄了,对方只有可能把事情往小了说。

他说的“推”可能已经是最温和的方式。

孟此霄不禁有些失神,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

确实不只是推,近乎是一种折磨和虐待的做法。

当初,他给家里人下了安眠药,又拿走了所有的积蓄,他们醒来后,险些把他打死。

后来的两年,他几乎都是在这样的生活中度过。

向伟有样学样,跟着他的父母一起对他施行暴力行为。

比他小一岁多,但因为受宠,却比他长得更健壮结识。

依稀记得那天,他们是去后山捡柴火,无知无觉中被对方引到了河流旁。

或许是又想到了折磨他的方式,对方偏说有东西掉进了水中让他去找。

向遥云想要拒绝,可无力反抗,被他强行推入了水中。

春日的河流带着绿意,却依旧寒冷。

他的手死死拽住岸边,却反复被对方的脚重重碾踩,脑袋被按入水中。

在即将窒息的时候,被拽了起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再次被按入了水中。

反反复复,水流灌进眼睛和耳朵里,呛入喉管。

他隐约能看到对方逞凶时的面容,耳边是他带着恶意的嬉笑欢闹声,仿佛是在做什么有趣的游戏般。

地势原因,那条河流过于湍急,他太瘦小了,直至最后身上渐渐脱力,彻底溺在其中。

他听到对方仓惶逃走的脚步声,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了那条河里,意识逐渐消散。

他一直在等,等姑姑说的一阵风,能把他拂过那层层的山。

就这样,坚持了两年,可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他好累。

程蔚朝手掩住脸,感觉自己受到了活到至今以来最大的冲击。

他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瓦解,像是凝固已久的化石,风一吹就散成了灰。

泪水透过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哇,孟此霄,你真的太残忍了。”

他哽咽道:“你怎么能说跟我说你喜欢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在他的计划中,未来他们会一起去很多地方。

对方喜欢水,所以他的清单中列举了很多,那些地方或有海,或有河,还有山涧溪流与瀑布。

可孟此霄怎么能喜欢水?

那是他最爱的人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他无法坦然接受。

只是想想,近乎就能把他逼疯。

孟此霄也再次情绪失控:“我没想过用这个来让你伤心,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程蔚朝紧紧搂在了怀中。

孟此霄攥住了他的衣角,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处。

他轻声抽泣道:“我不是故意那么说,也没骗你。”

身躯被水流包裹,渐渐下沉之际。

他的意识逐渐不清,眼前模糊。

隐约看到无际的蓝天,漂浮着絮云,金色的太阳折射出耀眼的光。

水流滚滚奔腾,死亡已然是他最好的结局。

可那片水却给了他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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