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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景慎带来的,恐怕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根本来不及。

她没吭声,将栗子抱在怀里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再说她对那个位子上的人确实了解得不多,人多说不定真的能想出来办法。

刚想答应,却被进来的景慎打断了,“恐怕来不及,我出京的时候郑大人已经进宫请旨了。”

他边说边端详岳绒的脸色,见她没有丝毫喜色,倒有些诧异。看来是他和父母想多了,岳绒和弟弟根本没有男女之情,那为何岳链对这门婚事那般热衷。

景迦扯了扯兄长,示意别再说了。

景慎沉声道:“宁戎伯如今在京中为殷将军的粮草四处奔波恐怕无暇顾及。况且朝廷官员们都乐于见到痘苗的推广,我出京的时保定府已经乱起来了。”

对这个世界的地域尚没概念的岳绒还懵懵的,从小在京城长大的景迦和张珍齐齐变色。

景迦急急问:“怎么会这样?疫病已经蔓延这么久了,朝廷难道一直没有准备吗?爹娘知道吗?”

谁知景慎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只肃声对岳绒道:“我们景家也不会亏待你的。这次赶在宣旨太监之前过来也是为了能打消你的疑虑,我们也不想你和景迦成为一对怨偶。”

好家伙,本来还哄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岳绒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这么直接的吗?

景慎想了想,觉得他确实说得太过直接。也是方才听到南方的事情让他心里仿若生了一把野草,生生不息,让他烦躁不已。

他缓缓神色,委婉地提醒她,“这也是令尊的意思。出京之前令尊携郑大人亲自来府上告知了此事,颇为看好这门婚事。令尊还说,结亲是……”

景迦忙冲过来拉住自家大哥。

也怪他在信中未提及岳绒和岳链的关系,大哥自然是不知道两人关系紧张,全然不是寻常的父女。他怕大哥再说下去,本来就对这门亲事不热衷的岳绒更加反感了。

景慎皱眉,顺着弟弟的意思没有说下去,却郑重地对岳绒说:“景家绝不是仗势欺人之辈。”

岳绒哭笑不得,“我与景迦绝无私情,这亲事更是无从谈起。自岳链让我代替岳隅出嫁,来到秀才村,我与他便无半点干系,自然也不会愚昧地遵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景慎眼眸微凝,没有说话。

他刚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冲进来的人打断了。

众人循声望去,见张鸣白着张脸满头大汗,看看岳绒又看看仿佛还没缓过神来的景迦,眼神闪动,良久还是低了头。

不过众人都没在意他的样子,齐齐又看向风暴中间的岳绒和景慎。李虎倒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推搡着呆愣的张鸣缩到角落,挑眉弄眼,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岳绒心思电转,落定主意之后反倒坦然了,笑道:“从你们兄弟两人的举止,我便对景家的家风所有了解,自然不会质疑您的意思。不过这门婚事我是不会认的。且不说我和岳链的关系,我即然是秀才村的村长,自然会待在秀才村,除非你们同意景迦留在秀才村。”

景慎顿时目光如刃,这女人口气倒大!

父亲只有他和景迦两个儿子,他……父亲断然不会同意这个提议的,大不了两人成婚之后就分居,只到底违背了他们想两人和睦一生的意愿。

“至于痘苗,痘苗是宿大夫研究出来的,不是我。我没有处置的权力。就算是我有,也不会处于这种可笑的理由让出去。如果他真的想要,那就名正言顺地来抢,来夺。用这种鸡鸣狗盗的法子,让我看不起他!”

“放肆!”景慎暴喝。

岳绒冷笑。

钟永家的扑过来挡在岳绒身前,见景慎青筋暴起的模样又惊又怕,忍不住哆嗦,“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伤和气,我会慢慢劝她的……”

景慎对上那张惊恐的脸,愣住了。

这样的神情……

岳绒却冷冷道:“方才张鸣还赞你忠君,如今看来是愚忠罢了。因为你的愚忠宁可放弃驱除倭寇的机会,只为了捍卫你的君主。因为你的愚忠,如今你弟弟要娶一个农家女,你却一声反对都不敢有。你明明知道你的君主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会光明正大地奉上痘苗方子,能治得万千百姓,保卫一方安宁,可你的君主却只想着偷偷将痘苗的功劳扣在自己头上巩固自己的统治。”

景慎咬紧牙根,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刺疼难忍,像是当初伤口发脓被挑破似得干呕恶心,却不能表现出来。

“还有,你的君主真的会把痘苗普及出去吗?得花一大笔钱吧?舍得吗?一个连军饷、赈灾粮都舍不得发的皇帝?”

从知道殷晗珠一直没收到粮饷,从知道饿殍遍地,从知道庞县令上书无数次却一点消息,从知道疫病还在传播,那股不甘和怨气此刻仿佛都找到了突破口,让她不吐不快。

“不会的!”景慎神情震荡。

“不会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却像重锤般捶在他的心头,他想告诉她肯定会的,但是眼前仿佛闪过一路走来的景象,遍地冻僵的尸体,到处作乱的匪患……

“哥,不会的。”景迦耸了肩膀,苦笑,“我跟着殷晗珠这么长时间,一直在等着朝廷的赈灾粮、军饷,日日等夜夜等,从来没等到过。哥,我一直没忍心跟你说,福建总兵府也好久没收到军饷了。”

景慎暴怒一把将景迦扯到身前,鼻翼颤动,想训斥弟弟胡说,可正对上他带着怜惜的眼神,顿时兜头一盆冷水,浑身冰凉。

“别胡说。”景慎喃喃低语。

“哥,我何曾骗过你?如今的福建总兵丁浞是你举荐的,他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他从一介小兵熬到总兵,作战勇猛刚毅,就算不能压制倭寇,却也不会让倭寇肆意妄为。”

景慎隐隐有些相信了。丁浞是他亲手提拔的,忠勇且有怜悯之心,打仗的时候永远冲在最前面,几次差点丧命。他当初无奈离开福建,却放心不下倭寇,所以几方斡旋让丁浞偷偷投奔了戚党,才推了丁浞上位。

丁浞的父亲死于倭寇之乱,与倭寇有不共戴天之仇,断然不会容忍倭寇。而且以丁浞的才能,就算不能割据一方也能震慑倭寇,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除非丁浞已经不能维持军中秩序!

“你其实也知道吧?就算这门婚事成了,你的皇帝还是不会放过定北侯府!再一再二再三,你忍了一回才得忍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上次是你,是福建的百姓,这次是你的弟弟,下次又是谁呢?”

景慎心乱如麻,看岳绒的眼神却愈发慎重。他和父亲都想错了,眼前的女子绝不是因着钟毓和乱世偶然崛起的,如果当真让她和弟弟成亲,只怕定北侯府一日也不得安宁!

沉默片刻,他松口,“你想怎么做?”

说服了景慎,岳绒却有些茫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难道真的要抗旨不成?一旦抗旨只怕秀才村好不容易的宁静就要被打破了。

“村长!少爷来信了!”福顺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难掩激动。

第71章 路上

绵延数十里的流民脸上茫然, 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人群往前走,不知道去往何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不知道会不会死在路上。

他们也没办法想更多, 只知道跟着走能吃几口饭, 不会生病了之后没人管病死在路上。

岳绒骑着马沿着人群慢慢走。

身后紧紧跟着的桃子浑身都是干了的泥巴, 时不时扭头瞅瞅后背上包裹着栗子的褡裢, 生怕一不留神就把栗子给扔出去了。

岳绒看着衣衫褴褛的人, 心里拧成一团, 把李虎叫过来,“粮食还够到京城吗?”

李虎咬着一根杂草,喷出口气:“怎么算够, 怎么算不够?大不了粥熬得稀一点, 多放点麦麸,一个人少喝一点, 饿不死。”

这些难民要不是遇到他们怕是十之八九得饿死,现在有吃的, 生病还有宿大夫救治, 够好了。

他脸色复杂地看着岳绒, 压低声音:“到了京城人多眼杂,你……你收敛点!”

岳绒听着挑眉, 没说话。

李虎有些急了。

本来他没想着跟岳绒去京城的, 谁知道京城什么样子, 他以前还不算干净,见官就发怵。再说岳绒一走秀才村无主, 差不多就是他的地盘了。谁知道岳绒点名道姓地喊了他和景迦,把张家兄弟三个、苗家父子留下了, 他推辞都推辞不掉,只能蔫巴巴地坠在后面。

更让他诧异的是,岳绒路上都不改在秀才村的模样,一路上收拢难民,出粮食赈灾,出药材让宿大夫给难民治病。

等要离开的时候还会给难民用劳力兑换良种,只要肯出力,外面的荒地那么多,肯定能活得下去。有很多地方甚至给岳绒立了长生牌位,不知道的还以为岳绒是观世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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