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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白缙简单地回答。
“不是说什么都不在意吗?怎么忽然又想东想西起来了。”
“因为看到了影,知道了影是破除世界隔阂和万千阻难来找我的。我忽然明白,我的存在好像于他们来说是非同一般、非同小可的。”
元修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他手中的力道已经让白缙很舒服。让他毛茸茸的猫耳朵,有时候会跟随着这舒服的力道轻轻晃动。
“我之前认为,影对我的忠诚是世界设定。但是他已经脱离那个世界来到这里,他怎么还可能受到那个世界的控制呢?可是他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他看向我的目光和之前一模一样。所以我就开始想到,那么江聿对我的情感,是本身就对我的;凯利斯对我的情感,也可能本来就是对我的,并不是因为那位夫人;还有谢景初、秦昭、宋星冶。”
元修说:“所以这一切想法的源头,是因为影触动了你的心。”
于是现在是白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了。
随后白缙说:“我知道身为一个私生子,我本来就不该奢望不属于我的家庭和关爱。我也没有想过去那里寻求。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很凉薄而又冰冷,这种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的关爱与真心,让我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修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没有平时他那语气中的顽皮和欠揍。他轻轻呼唤了白缙,他说:“小白。”
正是因为难得听到他这样的嗓音,让白缙睁开眼睛,去看现在元修的神态。他的神态和他的语气别无二致,他抚摸在白缙脑袋上的手,也是轻轻的。
“你本来就可以拥有关爱和真心。不用这么担心。”
元修说。
“影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即便微不足道,也足够了。”
“你已经给了他你的好了。”
“然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还要面对更多更多的好,和更多更多的对我的关爱。我给不了那么多,我觉得我会有点累。现在只是多了一个江聿,我就已经觉得有点累了。”
白缙又疲倦地闭上眼睛。懒懒地靠在这里。这就是他不太愿意与人深交的主要原因。和人相处、交流都太累。
他会思虑很多,要给予别人同样的情绪,要给予别人同样的关爱等等。他觉得很累,所以他从根源上断绝了这种思虑,长时间让自己独处起来。
“你不需要这样想。小白。”元修说:“你只用承受这些好就足够了,不用顾虑太多的事情。你忘记《狗狗饲养指南》里说,狗狗的爱意能够明确传递给主人,就已经让狗狗很开心了,不需要主人去考虑狗狗的心情到底如何。主人是高于一切的,狗狗的愿望和目的,就是让主人开心。”
白缙想了想,他说:“里面有这么一条吗?我记得没有吧。”
“有的。我看了好几遍,你又看了几遍,你能有我记得多吗?”
“好吧,你说有就有。”听到元修的语气中,又出现那种骄傲与顽皮,让白缙的心中也忍不住轻松了一点。元修的力道按得他太舒服,尾巴也重新悠然地晃动了几下。
白缙听到元修最后说:“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带你去另外的世界去看看其他的风景去。就不看江聿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被隔绝在白缙的梦乡之外,“我们的小白主人,就是天生需要被关爱的。只是我们有点来晚了……”
白缙难得做了梦。
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些世界里做了梦。以往他累了,睡着了。就直接坠入漆黑当中,丝毫没有意识。每次醒来都精神头十足,感觉非常好。但是这次,却做了梦。
他认为,是元修和他说的那句话,让他做起梦来。因为这句话,他曾经听到过,在他幼时,很久远的记忆里就听过这样的话。
雨下得很大。小白缙站在昏黑湿漉的马场,他浑身都脏兮兮的,衣服也有点潮湿。他静默地站立在这遮挡物之下,却依旧能够感觉到,那拂面而来的冰冷的雨。
雨水顺着小白缙的脸颊滑落下来。自从他从马上摔下来之后,那些人都走了,并没有继续在意依旧跌落在地的他。
整个拥挤的马场很快就空荡下来,仿佛他们的目的并不是骑马,而是非要看他从马上跌落的狼狈模样。毕竟也不会有人,选择在一个阴雨密布、风雨欲来的天气来骑马。果然他们看完了这一场笑话后,便都离开了。
小白缙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良好的护具并没有让他受太严重的伤,不过掌心有些擦破皮了,在这潮冷的环境中,散发着丝丝疼意。
他才刚站起来不久,堆积了许久的阴云,总算落了雨。豆大的雨珠击打在马场的地面上,带了一股浓厚的土腥味。随后没有三秒钟,大雨降临,小白缙只来得及暂时躲藏在这里。
小白缙知道,自己以私生子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家庭里,本来就不该奢望什么,甚至那些人欺负他,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可事实就是,如果母亲没有被这个家庭的人逼死,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母亲早就带领着他远离这个家庭,但是没想到多年后,他们还是找到了她,并且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最后母亲就被逼死了。他们把孤零零一个人的小白缙带回家,到底是一种怜悯,还是一种玩笑呢?
或许是一种玩笑吧。
就像刚才那样,想起来的时候,就会以看他狼狈的模样为乐。
他垂下眼睫来,冰冷的雨水从这稚嫩的脸庞上滑下。像一抹沾湿了脸颊的泪痕。
这个时候的小白缙,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是更想念的,依旧是母亲没有被打扰、没有被发现时,那种虽然清贫却又幸福的生活。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会想起母亲,除了怔然地发呆之外,好像什么都不能做了。
白缙就是做梦,梦见当时这样的自己。
瘦小的身躯蜷缩在那小小的角落,然而依旧遮挡不了风雨侵袭。面上都是水痕,全身已经湿漉。他不太记得当时的天到底有多么昏暗,于是在这梦中看见的,就是混乱模糊的天际,只听闻到繁嚣的雨声。
就明白,这一切都是梦境。
独立于这个梦境之外的,属于白缙的一抹意识,转身凝望那模糊昏黑的雨幕,看见一个人举着伞走过来,踏着模糊不清的水声。
宽大的伞檐遮挡了那侵袭小白缙的雨,让他能够抬起头,睁开眼,去凝望站立在他面前的男人。被污水弄脏的皮靴、潮湿的西装裤腿、深黑厚沉的大衣、修长挺拔的躯体、宽大细长的手指……
白缙朝梦境的这个位置走去。他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他的脸依旧是模糊一团。
那个男人去看蹲在那里看着他的小白缙。
小白缙肯定看到了他的脸,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白缙已经遗忘了他的样子。所以在这梦境中,出现在这个男人脸上的,就是模糊一团。
小白缙只是看了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一眼,就低下头来。因为他已经知道,这里并不会有人给他什么好意,即便是有,那肯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遭受更为可怕的事情。于是他不敢轻易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好意。
然而这个男人说:“你想学骑马吗?我可以教你。”
小白缙重新抬起头来,说:“什么?”
“骑马。”这个男人说,“那边是室内马场,还有洗浴间。你可以换洗澡,换衣服。然后我教你骑马。”
小白缙警惕地撇过头:“不要。”
一只温暖而又宽厚的手,轻轻覆盖在小白缙的脑袋上。他说:“你本来就该承受无尽的关爱。”他的声音中带着叹息,“是我来晚了。”
雨幕昏黑,声音渐隐。这一抹身影消失在不断扩散而来的黑暗中,白缙依旧无法看清楚他的脸。下意识想用手去抓住他的衣袖。那一只手的主人,却仿佛察觉到白缙的存在似的,牵住了白缙的指尖。
他心里惊骇,要更为清晰地去看清他的面目,结果他睁开眼睛。
眼前有些朦胧,一些奇怪斑斓的光色悬挂在屋顶,盛开的爬藤植物开满了鲜丽的花。他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的地界里,不过他依旧有些没弄明白自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