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弑君(二)23(2 / 2)

嘉靖急过去搀扶,解释道“赵大人何罪之有?您老管着诺大的都察院,顺天府的事下面之人若刻意隐瞒不报是常有的事,何苦将追责揽过去?刚才不过是看马三浑言,朕才呵斥于他,老大人不可较真,您的为人品行朕历来是知晓的”嘉靖以为是适才骂了马三几句,而赵鉴这样的读书人,脸皮薄心思多,以为要被自己责骂,便率先请罪。

而赵鉴心里发虚,看到皇帝这般关爱自己,心中愈发难受,双手交叉,捏出不少汗水。

“老臣年事已高,入秋以来,常感心力憔悴,夜不能寐,实在无心政事,为不贻误国事,臣恳请致仕,望陛下恩准”赵鉴似下定了决心,重重的说道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

在场几人都诧异的看着赵鉴,一不刮风,二不下雨的,虽说昨日风波闹的是挺大的,可都是各衙门担任闲差之人,且也牵连不到赵鉴,他这位置之人,没有任何征兆之下突然提出辞呈,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还不等嘉靖开口,梁储转身说道:“我说赵大人,论年纪老夫可都比你大两岁,前几日咱们在一起小酌几杯,真滴好端端你身体又不行了?”

嘉靖也觉得蹊跷,冲外头喊道“来人,赐座,看茶”

待几人纷纷落座,嘉靖也搬个小板凳,握着赵鉴的手时,感到一阵冰凉与湿意,这才明白赵鉴说的是真的,正常人哪怕是老人也不该如此冰凉。

“朕前几天还跟杨阁老商量,说皇太后入宫,在深宫过的枯燥,这几年来朕得亏你们几位老大人辅助着,才不致出什么差错,便想着办个茶话会,找个戏班子,太后他老人家呢也想向诸位大人敬个茶。”

杨阁老,梁储听着心里那个美啊,太后替皇帝敬茶,本朝臣之从未有过的殊荣。可赵鉴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急切道“臣四朝老臣,临老还能辅佐陛下这样明主,实是老臣之福,可老臣....”话未说完,赵鉴的哭声夹杂着委屈,悔恨,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在场的三人无奈,嘉靖只能好言相劝,等御医来了才让太监扶着他出去。嘉靖尴尬的说道:“朕原本也没想责怪赵大人,怎生好端端的闹出这般事来,莫是朕哪里做的有失偏颇,使赵大人欲弃官而去?”

杨一清咳嗽一声,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道:“陛下不可如是想,老臣还有梁大人赵大人我们三人都是历经四朝之臣,莫说刚才陛下并未苛责于他,即使有,那也确实是事出有因,赵大人兼着顺天府尹,未尽其责受圣上催责是天经地义之事,当初我们受太监辱骂都不当回事,陛下好言相说,以赵大人之阅历,这只不过是一桩小事。”

朱厚熜想想确实如此,回想刚才马三受训也不过是稀松平常之语,怎么可能真的唬住四朝元老,当下国朝并未有何大事发生,自己的各项改革也只有杨一清知晓,虽说前阵子的大同兵变案,锦衣卫那查到赵大人收了张文锦十万两孝敬银,莫非是因为此事?

朱厚熜摇了摇头:“既然赵大人不愿多说,朕也不好再逼问,先让御医瞧瞧,若真是身子不适,就准了他的辞呈吧,他的儿子在南京六科还有工部历练了三年,朕看把他们调回京吧。当初为了不使赵大人的儿子,走上杨慎的老路,朕不得不把他们调离京城。试想在京城有个左都御史的老子,他那两位公子若是也在京为官,能历练什么?谁不得阿谀奉承,如此怎可成材啊,他年岁已高,儿子又不在身侧,倒是朕疏忽了”

梁储是当初以内阁大臣的身份去安陆迎接朱厚熜,如今已经是七十三高龄,看到皇帝对赵鉴如此上心,嘴里不满道:“若老臣的儿子也能让陛下如此上心,即使死了也瞑目咯。”

朱厚熜看着他为老不尊的样子,转身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中拿出一本奏章,扔到梁储面前,冷笑道:“这可是爱卿你自己要求的,原本这个奏折朕是留中不发的,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了,那就索性说到底。”

梁储瞅了一眼皇帝,又看着杨一清似笑非笑的表情,疑惑的翻开奏折,越看越气愤,越看越羞愧。“这个龟儿子,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孽畜来。”

但见杨一清一口茶喷出,溅了梁储一身,急忙说:“老梁,不孝的儿子,你干嘛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你,原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这个逆子啊!”

原来奏折内容陈奏的是梁储的儿子梁次摅在老家广东府,仗着都指挥佥事的官身,欺男霸女,横行无忌,还带着兵丁豪抢当地农民士绅之田地,当地百姓无田可种,告到官府,广州知府畏于梁储阁臣的身份,只能上书嘉靖,请求裁决。

梁储历来以为官正派,敢于直谏深得官员信服,他本人也因不收下官孝敬,不挂士绅田地,因此每每与皇帝因为政见不同争的面红耳赤,正是因为他本人持身公正的缘故。却不想,自己的儿子在地方为非作歹。

这不是打了自己老脸么。

看着羞愧难当的梁储,嘉靖也好言相劝道“梁老先生此事不怪杨阁老,是朕让他守口如瓶的,大丈夫在世,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若是因此怪责自己,朕看大可不必。”

“陛下,您就别安慰我了,老臣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本想着还能再为国朝效力几年,出了这种丑事,老夫安敢忝居阁臣之位啊。”

其实以梁储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的身份,他儿子的胡作非为都算克制的了

“按大明律法,本不该征询梁阁老的意见,可朕却想听一听。”

梁储却鼻子一声低息,硬气的说道:“臣恳请陛下从重,从严处置,老臣说的是肺腑之言,虽有心维护,可他触犯国法,败坏家风,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有罪,臣作为父亲亦该担责。”

“梁次摅是梁次摅,梁储是梁储,虽是父子,却不能胡乱牵连,而且朕想说的并不仅仅是梁次摅这一桩事。朕有细看过卷宗,他还算知道收敛,并未生出命案,朕已经责令广州都指挥使,广东知府秉公办理,但处理了梁次摅就解决问题了吗?这大明违法乱纪,滋扰民生的案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却无人敢阻,无人敢言。若不是梁阁老速来秉公执法声明在外,广东知府怕也是不敢密报于朕。”朱厚熜义正严辞的说着,“朕为大明天子,乃天下人之君父,若是下面的臣子犯了事便自怨自艾,朕看大可不必,以朕看若是治梁次摅重罪,便可消除世间之不公,哪怕招您梁阁老记恨,朕也会斩了他!”

听闻皇帝要斩了儿子,饶是梁储也坐不住,惊的一跃而起。

朱厚熜赶紧按住他,淡淡的说道“莫急,听朕说完,太宗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即位以来不断减免天下赋税,可各地还是有百姓造乱,是朕奢靡无度,加派税银了吗?你们都是朕的近臣,朕敢说没有。可老百姓为何聚众造乱,甚至信什么所谓的白莲教更是意图不轨?无他,手里没有田地活不下去了,谁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听谁的!这朱家天下怎么来的,不就是太祖当初在蒙元的苛政暴税和各地官员的摊派下,活不下去了吗?难道我大明还要走蒙元的老路不成?”

朱厚熜已经越说越凝重,丝毫没有刚才轻松的模样“想来是大明的各项制度出了问题,以致如今大明官员欺虐百姓,甚至官官相护隐瞒朝廷,等百姓走投无路只能反抗时,却上报朝廷说是刁民谋乱,有些官员拿着朕给的权利作威作福,欺压朕的百姓,到头来出了事还要朕派遣军队去镇压自己的子民,何其荒唐。”

“朕是不会再看着大明朝靡败下去的,朕将推行真正的新政,此番或有威胁阁老之嫌,但朕绝无此意,若阁老愿助朕一臂之力,事成则大明幸,万民幸。”

“老梁,你何意?”

久不作声的杨一清静静地声音在殿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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