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开大朝会(一)33(2 / 2)

朱厚熜看戏一般,怒喝道:“一件一件来,你们当这是在赶集吗?再有谁不尊朝礼,给朕叉出去。”

“你们这一百多位翰林学士,先把为何抹去军功之事说清楚,是兵部给错了数字,还是你们不想去查,想当然的就按自己的喜好去填写了?啊!说话!”

皇帝震怒!数千人的广场上噤若寒蝉,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几位重臣谁不知道嘉靖其实非常重视军政,以前都是英国公张崙出面,现在看来张崙也不过是听命皇帝,如今皇帝扯下面具,要自己走向舞台中心了。

翰林清贵,虽说权力不大,不过国家奉以厚禄,逢年过节还有各种赏赐,出门在外还有兵丁护卫,一得圣心就可临登大宝,这是多少捐官羡慕不来的重要岗位。

许成名心里纳闷,历来皇帝都是默许他们这些翰林学士稍稍贬低先帝的,怎么嘉靖皇帝不走寻常路呢。他不知道现在的嘉靖帝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一切从实际出发,反对所有主观主义,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而唯物主义的核心就是算学,数字是骗不了人的,谁敢乱动数字,对敏感的嘉靖而言,就是谁心中有鬼,有鬼,那他就得化身钟馗捉鬼了。

见许成名装死,趴在地上拒不回话,士兵们架起他,直接冷水招呼,这下想装死都没法装。

朱厚熜坐回宝座,冷声说道:“再不说,就去昭狱说去。”

一听要下昭狱,许成名不能再装了,哭着说道:“陛下,臣说,是当时的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大人,蒋冕蒋大人,费宏暗示我们,杨慎杨大人也参与编撰,我们只是听命总裁们的决策,至于为何要这样编写,臣等也不知啊”

完了,开始攀咬了,蒋冕现在还是内阁大臣,费宏更是户部尚书,这是自己亲手提拔的啊。

朱厚熜气的脸色一会白一会青,党争,派别之见,这样的重臣都不免陷入其中。原先的嘉靖已经费劲心思去化解杨党,可他还是太天真,一旦结党哪里是物理上调开就可以瓦解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嘉靖该如何处置,有人看戏,有人愤怒,有人悲凉。

“蒋冕,费宏,许成名说的你们可认?”

两位垂垂老矣的阁臣,尚书跪地说道:“老臣奉命总裁编撰《武宗实录》,出了差错自是臣的失职,请君父责罚。”

费宏说道:“既已出了差错,臣起奏让他们戴罪立功,未修成之前,暂停一切朝廷俸禄,臣作为副总裁,亦与臣僚们同罪。”

“老大人好气魄,您家有田产,有陛下额外恩赐,停了俸禄,你自是无伤大雅,可小臣一无余钱,二无家产,来京科考是欠了一屁股债,你说停俸就停俸!”

只见翰林队列中又专出一名刺头。

朱厚熜定眼一看,好家伙,这不是嘉靖二年的榜眼(全国进士第二名)王教吗,后世大名鼎鼎的徐阶都得望其项背屈居第三。

朱厚熜冷笑道:“你是嘉靖二年的榜眼,原以为你是稳重之人,可怎么说话毫无分寸,还敢大庭广众之下斥责户部尚书”

龙威之下,一般臣子早已跪伏请罪,王教却头一歪说道:“陛下说的不对,臣任翰林编撰一年有余,也发现其中不少端倪,并且上书劝谏,是陛下留中不发,臣奈若何?如今陛下拿此事说项,有不教而诛之嫌”

明朝的官员不似清朝动不动奴才,看见皇帝不对还是真的敢直言相劝。

“哦?你为此上书?朕怎么从未见过?通政使司的人呢?”

通政使李廷相又出列道:“启禀陛下,本司今年是有收到过王教的奏折,当时估计有人以王教人微言轻并且颇有狂悖之论,陛下又国事繁忙,故而并未上呈陛下。”

朱厚熜有些气笑了,你们搞党争,官官相护,当时杨廷和还是内阁首辅,你们当然不会让这样的奏折出现在皇帝御案之上。

这群人狡辩是非的能力是真的强,我们是看您太忙了,这种小事当然不能来烦您了,你要是说没事,以后大事小事都禀告上来,他们就又奔走相告,每日甭管有事没事都给你上疏,让你看,关键你还拿他们没辙,我们是听你的,大事小事都告诉您了啊。皇帝一个人,哪能真的忙的过来?

“好好好,”朱厚熜可不能掉入他们的陷阱,对着许成名说道:“你们这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正德朝的进士,朕当初挑选你们来编撰《武宗实录》正是想着你们既食皇兄君禄,必当以国士相报。却不想是朕高估了你们的操守,如今出了事,你们说什么总裁有意,自己被逼无奈?互相推诿,这就是正德朝养出来的国家能臣?你们这般不思君恩,若是朕哪天驾崩了,不知道你们该如何诋毁朕!还好你们只是编了几本书,若是到了地方为官,就你们这操守,定是以上司为马首是瞻,什么君恩,什么家国在尔等眼里不过是捞取政治资本的阶梯罢了?是也不是?”

皇帝说的痛彻心扉,按照皇帝的逻辑,这些人确实是不孝之人。

许成名等一群翰林编撰傻傻愣在原地,皇帝这等诛心之论他们回都不敢回!本来还想着第一次大朝会,许成名等还妄图博个头彩!如今不仅事与愿违,还大出洋相,莫说晋升了,还能不能保住官声怕是都难。

朱厚熜继续说道:“为官朕只有几个字给你们,实事求是,安分守己。此次是初犯,朕不愿大兴牢狱,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掂量掂量,这份差事到底有没有真正用心办理。榜眼,朕这么处置,你可还满意?总不至于你说的不教而诛了吧?”

王教脸一红,叩谢道:“陛下此举乃明君所为,臣等必改过自新”

而那些大臣看到皇帝此举,不禁对王教另眼相看,此人怕是入了皇帝真眼。

说完,朱厚熜又朗声说道:“给诸位臣工介绍一下,内阁新阁臣,王琼。”

“朕记得刚才有人说王琼是小人,来吧,朕想听听是谁说的?”

此刻皇帝已经明显动怒了,可此刻的士大夫多是浪漫主义之辈,自信的认为半部论语可治天下,皇帝就该听他们的。

御使寿杨已经吃了一次瘪了,想扳回场子,大声说道:“臣弹劾王琼,他曾经献媚阉党,这是满朝文物都知道的事,如今陛下重用他,臣宁可弃官!”

又是骇人听闻之论,当着几千人的面,威胁皇帝弃官

作为当事人的王琼心中一紧,投效宦官是他一辈子的政治污点,这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过去的事实,可当时他被杨廷和党羽攻讦,即使打胜了宁王之乱,可政治斗争一旦失败,往日所有的功劳都是可以云归大海,虚幻成空,他没得选,可这样的选择在文官集团看来,他就是赤裸裸的背叛阶级。

杨一清,梁储曾经也与杨廷和争斗,不过他们俩斗不过就干脆放弃官位,这样的举动反而引起很多学士的钦佩,看啊,这才是高人,内阁大臣都可以视如粪土,这才是我们的榜样,我们的标杆啊。

嘉靖说道:“王琼,你如何自辩?”

王琼能如何说?说我就是个小人?那肯定不能够。说我是忍辱负重?哎别装了,谁能信能呢!

王琼跪了下来,恭敬磕头道:“终究是臣走了小道,臣愿致仕,去边关为一小兵尔,以全圣上之德。”他也没办法,皇帝因为他被御史攻讦,御史在明朝可是拥有非常大的参政权,谁不怕他们?

皇帝一听,已是勃然大怒,从龙椅上跃起,怒道:“朕把你从绥德诏回来,不是看你这般意志消沉的,今日朕为你正名。当初,宁王叛乱,朝中大臣谁收受贿赂,谁与他暗通款曲,谁又在背后兴妖作怪!朕都知道,朕想的是你们该消停了就既往不咎,可看来你们还是没醒!传旨,赐陆完自尽。”说完,冷眼看着寿杨,说道:“王琼有功不见人提,有过朕已罚他戍边三年,而你?夸夸其谈,你为国家做过什么?还弃官?你当我大明的官是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皇帝越说越气,怒火方佛要从眼神中喷射而出,他已经懒得讲道理了,说不通,只能杀了。

“来人,给朕杖毙他。”

寿杨已经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陛下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

御史孟儒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寿大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请陛下允他辞官”

“我草你大爷,你特码是来捧杀我的啊!”原本以为同僚是来帮他解围的,没想到是直接要一波带他走

原来六年前,他们俩同为御史,为宁王传递消息,孟儒知道寿杨,而寿杨并不知道孟儒的存在,但本着死人的嘴是最严的原则,现在皇帝要杀他,孟儒哪能不使劲呢。

这时不少御史言官互相确认眼神,没人再出头来。这个时候出头,只怕会激怒皇帝。

这是皇帝第一次在朝会上杀人,还是当着数千官员的面,几位阁臣本想出面,却都被杨一清拦下。

王琼更是感动的无以言表,虽然过后还是会有文臣骂他,但是皇帝已经如他所承诺的那般,只要你忠于朕,朕就是你的后盾,日后谁的面子你都不用看。

就在片刻之内,御史寿杨被拉到玉阶之下,活活杖毙。原本只是以为这个少年皇帝是闹性子嚷嚷着要杀人,如今是真的付诸行动了

自太宗永乐帝以来,从未发生过因为谏言而杖毙御史的先例,整个都察院沸腾了。

数不清的御史纷纷出列指责皇帝滥用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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