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 总府后街的清晨4(1 / 2)
天还没亮,大林和小林就被吵醒。
一个沙哑而又凄厉的声音,刺破淡蓝的暧昧不清的夜空,突然响了起来,是建阳奶奶:
“天呐,天呐,怎么有这么恶极的事情,大家都来看啊,这是多恶极的畜生,才做得出来这么恶极的事情,天呐,天呐,老天呐,大家都来看啊……”
建阳奶奶一叫,整条总府后街霎时热闹起来,远远近近的狗跟着吠,公鸡也跟着凑热闹,长长短短地打鸣,在狗吠鸡鸣和建阳奶奶的嚎叫里,紧跟着一串铃铛“嘡啷,嘡啷”响起,有环卫工人的声音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荡:
“倒马桶喽,倒马桶喽。”
在这样的喧闹里,总府后街上空的黑夜碎了,每家每户的窗外都开始发白,人们也都醒了。
建阳奶奶一直叫着,大家都听清楚了她在叫什么,但没有人真的会起来,去他们家看热闹。建阳奶奶已经叫了三个清晨“都来看啊”,她叫的事情大家都晓得,但看热闹的一个也没叫过来,没有人会那么缺心眼,一大早跑去看这么桩糗事。
连续三天,建阳奶奶摸黑起来,到了灶间准备生煤球炉煮泡饭,发现煤球炉上的汤钵里,有人拉了一泡小便在里面,盖子一掀,一股尿骚味就直冲鼻孔,建阳奶奶忍不住就开骂了。
在睦城,往人家的锅灶里拉屎拉尿,那是最恶毒的事情,睦城人纷争的时候自辩清白有理,都会说,“我又没在你家锅灶里拉屎拉尿,怎么就缺德,不讲道理了,昂?!”
建阳家的那幢房子,大门进去是堂前,堂前后面有一个小间,是建阳奶奶睡的,堂前左边的那一间,一分为二,里面的那间住着建阳的叔叔,外面这一间,是灶间。堂前右边的那一大间,是建阳他们一家三口睡的。
一幢房子里的五个人,本来就是一家人,但因为婆媳之间叽叽嘎嘎总闹不灵清,分成了两家吃饭,建阳奶奶和他叔叔是一家,建阳他们一家三口是一家。
建阳奶奶摸黑早起,要在煤球炉上做的是她和建阳叔叔的泡饭,把尿拉在自己要吃的煮泡饭的汤钵里,建阳叔叔肯定不会干,建阳没有这个胆子干,不然会被他爸爸吊树上打个半死。建阳奶奶骂天骂地,明里暗里指着的都是一个人,那就是建阳妈妈。
他奶奶认准了这种事,只有建阳妈妈这个恶人,才做得出来。
人家婆婆在指桑骂槐骂媳妇,哪个缺心眼的邻居,会这个时候过去凑热闹?
建阳妈妈还在床上,她脸憋红了,牙齿咬得嘎嘎响,但终于没有开口还嘴,而是用肘捅着睡在边上的建阳爸爸。建阳爸爸心里恼火,但也只能瞌睡懵懂地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拉开,冲着门外自己的妈妈吼着:
“鬼叫什么叫,大清早的,好看还是好听哦?!”
要是没人应她,建阳奶奶一个人站在房门口,叫一阵,自己觉得没趣,可能也就歇了。结果建阳爸爸跳了出来,这一来,建阳奶奶马上亢奋起来,一双小脚从地上蹦起来,手指着建阳爸爸大骂:
“这种恶事,有人做都做得出来,不怕难看,你还怕我说出来难听?真是天不收的,我怎么弄出了你这么一泡!”
建阳爸爸眼睛瞪着她,建阳奶奶更加起劲:“来啊,来啊,你还要吃人是不是?来啊,眼乌珠突得那么大,来把你老娘吞了啊!大家都来看啊,看有泡要吃了自己老娘哦!”
大家肯定还是听到装作没听到,建阳叔叔按捺不住,猛地把房门拉开,黑着脸走出来,端起煤球炉上的汤钵,看也不看,“咣当”一声,就扔到房门前的空地上,碎了。接着,他转身回去房间,“砰”一声把门砸上。
站着的两个人都愣了愣,建阳爸爸觉得这混蛋的一声“咣当”和一声“砰”,还有他黑着的脸,明显是冲自己来的,但人家没说,他又不好发作。
建阳奶奶一愣之后,更心疼的是她的汤钵,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捶胸拍地嗷嗷大哭:
“天呐,天呐,我上辈子做了什么恶极事,会生出这么两泡,老头子啊,你看到没有,你那么狠心一个人走了,剩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怎么不把我也带带走啊……”
建阳爸爸见他妈妈坐到地上,知道这戏一下子收不了场了,他看了看他弟弟紧闭的房门,转过身,回去自己房间,把房门也“砰”地一声关上。
建阳奶奶在外面哭,建阳在里面床上,忍不住地乐,他知道奶奶坐在外面地上,妈妈肯定不会出去触这个霉头,家里今天没早饭吃了。待会起来,妈妈肯定会给他五分钱和一两半粮票,让他去饮食店买一副大饼油条当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