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图穷匕见91(1 / 2)
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季裁雪顺着苏禾露的引导拐进一处靠里的房间。步入房间之中,草药味熏得季裁雪微微皱了下眉——倒不是他反感这种气味,他只是有些担心……昙霜她,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目测超过二十平的房间中迷宫似的布设了多扇屏风。绕过屏风,撞入季裁雪眼眸的是层层叠叠的、如雪如纱的洁白帐幔。
床上的场景被严严实实地掩盖在堆叠的帐幔中。
帐中人大抵听见了他临近的脚步声,两声轻咳之后,一只素手缓缓穿过床帐原本合拢的缝隙,轻轻地落在床沿。
“裁雪……”
不知是因为纱布的阻隔,还是昙霜本身语音太低微太沙哑,季裁雪只能勉强分辨出那两个模糊的字音指向的确实是他的名字,却感到不甚真切。
“我在,昙霜仙尊。”他回应道,往床边更靠近了些。那只搭在床沿、微微蜷起的手肤色白到瘆人,季裁雪能清晰看到覆盖在薄薄的皮肤之下的、凸起的青色血管,“您的伤……是怎么回事?”
极寒术会将昙霜当时重伤的身躯修补到最佳的状态,可昙霜现在却似乎非常虚弱,那最有可能导致这般情况的原因就是——她在极寒术解除之后,再次遇上了齐彦卿。
难道冥官口中失踪的冥主,事实上还潜藏在冥府之中?
“我的伤……咳咳,目前来说,并无大碍。”昙霜缓缓说道,解答少年的问题,“当初我在使用极寒术时,便做好了一醒来就要继续与冥主交战的准备。可两日前,我在冥府醒来之后,却出乎我意料的,冥主并不在宫殿之中,守着我的只有几个战力平平的普通冥官。”
“我解决了那些冥官……并且在其中一人口中套出了信息——我没想到,就在我醒来的前一日,冥主失踪了。”
季裁雪咽了口唾沫,他的思绪紧跟着昙霜的话语向前推算,皱起的眉头下,他的视线无神地凝滞在微微翻动着的帐幔。
在某一刹,帐中人墨黑的长发与苍白的皮肤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却因走神而对其视若无物。
他的心飞远了,飞向了他那远在另一维度的兄长。他期盼着从昙霜口中听到关于张子珩的信息,他无声祈求着,可是——
“我无意久留,又考虑到诉冤湖湖底密室可能仍处于被淹没状态……咳,我便一路尽可能地避着冥官,穿过十八洞面壁,想着从亡灵渠尽头的冥府之门走,起码先撤离冥府。却不想,冥主竟埋伏在冥府之门中。”
“什么?”惊愕让季裁雪蓦然回神,他张了张口,根本想不出齐彦卿这么做的理由——他匿藏行踪离开宫殿,将整个冥府置于惶惶之中,就是为了潜藏在冥府之门中,埋伏昙霜仙尊?
倘若齐彦卿想对昙霜动手,他大可以一直守在被极寒术冰冻的昙霜边上,又为何要这般多此一举?
季裁雪闭合牙关陷入沉吟,他潜意识中从未质疑过来自齐彦卿的前“盟友”——已经被他封入阴阳椁之中的崔九重的推断——他一直以为,失踪的齐彦卿要么藏身于修真界的某处,要么已如崔九重所说,“返回仙界”。可事实却是——齐彦卿并没有离开冥府?
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心底散开,他并没再开口,只听昙霜继续道:“没错。我也无法肯定他为何要藏于冥府之门中,但我方才和他打了照面,他便动手向我攻来,没有一丝迟疑,仿佛早有准备一般——这也就是为何我觉得他潜藏门中,是为了埋伏我。”
“我现在身上的伤,便是在门中与他交战时留下的。好在虽然负伤,我还是找到机会,成功从门中传送出,回到了阴城。”
床帐轻颤,以季裁雪侧身半俯在床沿的角度,他的目光再次掠过轻薄的白纱,触及昙霜掩在帐中的面容。
这一次,他没有再心不在焉,没有再意外错过——他看清了纱帐之内,一双一闪而过的、像深埋进土里的木桩一般盯在他身上的……
充满痛苦的眼睛。
季裁雪神情微滞,可轻颤着闭合的帐幔阻断了窥探的路径。
他下意识地往床内凑近了些,搭在床沿上撑着身体的右手却因此不小心碰到了昙霜伸在帐外的手。
太冰凉的温度通过相接触的皮肤传来,季裁雪条件反射似的、极快地收回了右手。却不想自己斜靠在床沿的身体因为右手乍然的移动而一时失去平衡,整个人直直地往除了视觉遮掩外起不了一点防御作用的、轻如羽毛的纱帐跌去。
他赶在一头摔进伤患的病床里边之前重新用手抓住了床沿,手掌和小臂猛然用力,手腕内侧肌腱凸起,好歹是像急刹车一样控制住了往前倾倒的身躯。
但他一番动作带起的风还是吹开了薄如蝉翼的轻纱,他一边道歉,一边不动声色地抬眸,望进翻飞的纱帘——
昙霜似乎变瘦了,下巴削成尖尖的一溜。他闹出这样的动静,昙霜却像无所察觉一般,惨白的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神情空洞而呆滞。
就在他心底的疑虑加重之际,他看到床帐中那色白如纸、仿佛气息奄奄的人如同枯木逢春般,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起来。
他感受到了从帐中散出的灵气,就好像从盛满水的碗盆中溢出的液滴。但那灵气充盈却并不稳定,在一阵强弱的反复变换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掀起的床帐落下之前,季裁雪最后看到的,是昙霜重新恢复神采的眼睛。
但那眼睛……
雪似的床帘落下,遮住帐中人容颜的同时,也让季裁雪收缩的瞳孔不会为人所察。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让它保持和缓与平静。而他的心中已然被警觉与震惊充斥,他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看走眼了,他刚刚看到的分明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他清楚地记得,昙霜的眼睛是蓝色的,像晴日里的天空或海上的蓝冰。而方才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那双眼眸,其颜色要比冰蓝深得多,那种色调深邃的绿色,那是……
“裁……裁雪,咳咳。”帐中人再次开口,声音仍旧干涩,仿佛衰弱,“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关于我那……我的小徒弟。”
言下之意——这是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原本守在两步外的苏禾露最先有了动作,他自是顺昙霜仙尊之意,俯身一礼便欲转身退到门外去。只是中途他略一停顿,看向仍站在季裁雪身后的白衣仙尊,面庞染上些欲言又止的为难神情。 季裁雪察觉到了苏禾露的神色,他略一思索,而后从床边站起,动作自然地调整角度,借摇光的身体挡住了苏禾露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