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12（1 / 2）

勤政殿中。

皇帝早已换去被划破的龙袍，着一身紫衣常服，上绣金龙飞舞。

“儿臣布防不周，请父皇降罪！”匆匆赶到的陆朝业顾不得额上冒出的汗，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大殿上。

“此事尚未清楚，有罪无罪朕心中有数。”皇帝一摆手，等候在外面的侍卫将那五花大绑的刺客押了上来。

一见到皇帝，原本安静的刺客瞬间暴起。饶是被捆绑扎实，饶是有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死死按住，还是让他往前冲了几步。

侍卫面上挂着惶恐，连忙拽回那刺客，一脚踹向他的小腿，强逼他跪下。

口中塞了破布，仍止不住刺客愤怒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大殿。挣扎着起身，换来的又是一记重击。

“取下来。朕倒要听听他要说什么。”皇帝指着那刺客口中的破布说道。

破布一取下，刺客便立马大叫道：“狗皇帝，我要杀了你……”

听着刺客口中的污言秽语，诅咒谩骂，在场的众臣脸色青白，额上冷汗涔涔，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留意着皇帝的神色变化。

左右不过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骂了一刻钟，刺客也有些累了。“要杀要剐给爷一个痛快，好让爷早日化成厉鬼来寻仇！”

自刺客咒骂开始便一直铁青着脸未曾开口的皇帝道：“你究竟是何人，又为何要刺杀朕？”

二十岁登基为帝，如今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从最初的夺嫡争储，到登基初期的整理朝纲剪除党羽，再到后来的治世革新，这中间有多少流血牺牲，又杀了多少人，皇帝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成大事者，必须要有牺牲，必须要心硬血冷，不如此，根本坐不上这帝王宝座；不如此，怎能驱使那些各有所求的臣子。

闻言，刚安静下来的刺客又暴躁起来，不过却没什么力气了，怨毒的目光扫过殿中各人，最终落在了宝座上的皇帝，“你手上染的鲜血还少吗？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没人向你索命吗？”

“狡兔死，走狗烹！当年跟随你一起打天下的耿捷大将军就落得个这么下场……”

此言一出，在场者，无不哗然。

薛渊尤甚，身体出现清晰可见的颤抖，面上的汗珠凭空多了许多。

入景灵行宫以来，夜晚晚风徐徐，煞是凉爽。今夜却没有一丝风，殿内也是异常闷热。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无论是在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的聚会，大家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

当年，皇帝还是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也是蛰伏最好的一个。

耿捷作为伴读，自打记事起，就一直陪同在还是九皇子的皇帝身边。对于皇帝争储的心思不可谓不了解，但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没有什么竞争力的九皇子身后。

耿捷在前线拼杀，替他在军中笼络人心。

直到耿捷带着大军回到长安，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当时起兵反叛的三皇子时，他还以为一切都会如从前一样。

看着他辅佐的九皇子登临帝位，耿捷比谁都开心。

临朝称制，朝中有不满的声音，耿捷替他摆平；诸皇子残部仍有反扑，耿捷替他剿灭；改革遇到阻力，耿捷以武力说服那些顽固，使新政得以顺利推行。

可皇帝却慢慢疏远耿捷，愈发亲近他亲手提拔上来的丞相薛渊，朝中政事多与薛渊相商。

粗枝大叶的耿捷并未在意，倒是大方承认于政事上，他的确逊于薛渊。况且在朝廷上呆着，总是觉得不舒服，不如他在漠北军营的时日舒心自在。

朝中安固，耿捷也该启程回漠北了。

只是与圣旨一同到来的还有五千禁卫军，把耿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到披甲执锐的禁卫军的那一刻，耿捷已然明白皇帝是何用意，内心却不愿意相信，厉声质问着前来传旨的太监。

抢过圣旨，耿捷不明白上面写的“私募府兵”“结党营私”“勾结番邦”是什么意思，不等他弄明白，一支利箭擦面而过扎入他夫人的胸口。

那一日，耿府的地面染成一片血红。次年春天，庭中的花树，开得极为繁盛，只是再也无人欣赏罢了。

耿府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皆死于皇命之下。

史书载，耿捷勾结番邦，意欲谋反，圣念其功，戮其一族。

端坐于上的皇帝收紧袖袍，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拨开陆朝业阻拦的手，踱步至刺客面前，捏住那人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细看了半天，皇帝也没从脑海中找到一张与之相对应的脸，便道：“你究竟是谁？”

狂笑几声，刺客突然止住笑声，阴狠地瞪向皇帝，“狗皇帝，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杀不死的，天下忠良是杀不死的……”

其后，任凭皇帝再问什么，刺客都一言不发，冷眼瞧着殿内众人。

殿外的天色微微泛白，殿内的蜡烛已经换过好几遭。

“拉下去，午时处以极刑，百官前去观礼。”皇帝捏捏眉心，竟有些疲惫，不知是年岁既加经不住这一宿的煎熬，还是想到了耿捷的缘故。

刺客被拉起的一瞬，突然狂笑不知，高声叫道：“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薛渊面色如常，额上却汗珠滚滚。

皇帝稳当当的脚步忽地一乱，一脚踏空，得亏一旁的陆朝生及时伸手扶住，不然怕是要跌下台阶。

无视掉陆朝生关切的眼神，皇帝只觉得身心疲倦，坐了御辇便往含凉殿去。

刚到含凉殿，内侍便通传皇后求见。

心下烦乱，皇帝一摆手拒了。

躺在榻上，明明疲惫已极，脑际却不断回荡着那句“做鬼也要来杀你”。偌大的含凉殿在盛夏竟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恶寒来，让皇帝为之一颤。

心念一转，皇帝猛然起身。

鬼神之事，他一向是不信的。今日他倒要亲眼看看死透了的人如何前来寻仇。

抬脚踏出含凉殿，却见那皇后依旧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