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祸福42(1 / 2)

他们说,能治病的药,熬出来极难看,喝起来都很苦。那个男人端起碗,小指稍曲后,不假思索仰脖咽下,似乎喝佳酿美酒一样。蔡佑近前,他躬身取来一碗,默默递到我面前。

“调了蜜,现在不苦不烫正好,我试了一碗你也见了。”

闭眼,脑海现出一片深渊,睁眼,那张脸比深渊还黑暗,无奈,我只好转向空荡荡的窟外。

“我不喜欢喝药。”

“义父,你找的人已到。”

门首有人禀报,身后的男人没作声,少顷蔡佑请着带木匣的和尚在山道穿梭。

“我发过誓,那晚的事,绝不告诉第三人,”他低声说着,“阎王不收我,但洛阳寺庙,总有个离你远的,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他语调轻松,只是嘴角枯白,气力浮短,似乎拼着讲完:“你的药赶快喝,药引可金贵着呢。”

“没关系,”我长叹口气,把药还给了他,“我没病,从小到大,一直不想吃药。宇文使君,倒应好好休养,就当何某谢你救护之恩。”

在坍圮的石窟,没被砸得头破血流,多亏你死而不僵挡住一切。

你服毒都死不掉,命真好,而我,不仅孑然一身,护身符还弄没了。

无论尔朱荣还是孝庄帝,都已不在人世,天大的秘密,也引不起什么波澜,更何况,我已经知道追寻的答案了——

我,即使死,也回不去了。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①”

他无奈,撑起伞,步入外面的茫然之中,只是很快晃悠着倒下。

“宇文泰!”

命好,也架不过使劲作。

“你不用担心,即便我不在,也有人帮我另塑一尊像,找上好的银匠开光,修你的护身符,完成这余生的供养。”

他平静地说着,像明天就能完成一样。

担心什么,遭殃的又不是我,除非我不怀好意全摘下。现在好了,我再也不会伤到自己了。“不仅是银饰。”

没了掩饰,我一举一动四处留音更明显了。你胆大不怕,但没必要赌咒发誓,搭上自己的余生吧。

这年头,神佛誓言的,说不准灵不灵,你不怕骨折不松手算了,我实在不想你因我而死,尤其还这般无所谓地开心哼着歌。

“你看我们多有缘,每次我都让你特讨厌:黑得像块碳,穷得老鼠团团转,前半生已过还是个副手,琴棋书画,样样靠边站……”

他一遍遍自嘲着,苍白的笑从侧脸流出,呼出的气伴着腥腥甜丝。

我的秘密,他的羞辱,本应心照不宣,此刻在我们之间,却如青雾弥漫。

我只觉凄然,让他不要唱了。“不要你修补,那些护身符,你现在全还给我吧。”

“你怕我死掉?”他苍然苦笑,“如果能顶掉那个死人的位置,我求之不得。”

什么死人?你说尔朱荣吗?我明白你为了报仇,曾投诚过元子攸,但已经过去好久了,现在是毒药起作用了?你神神叨叨净在说些什么?

半天,他缓过气后,轻轻道起跟何法师的过往。

“他,不是天颜神勇的大将军,也不是才高八斗的温鹏举。我竟跟一个死人,较劲了这么多年。”

我恍然发现,洞中拉长的夜色,比白日还容易让人彷徨。

“你无需可怜我,我也不是为你报恩。”

他仰天叹道,鼻中的血蔓延流开,“哪怕疯和尚让我再选一次,我还会用一生供养你,还会起誓求佛非你不娶,还会忘记后又刻骨铭心。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爱我,别说活着,就是得到你,你对我也只增几分恶心。”

我好像回答过某人,说我喜欢的人很多,但,爱,太奢侈了,在这乱世真不敢随便谈。

“我对大将军指天起誓,不会再嫁他人,更不会为他族效力。释迦牟尼,也不可能同时满足相反的誓言请愿。”

“那是形势所逼,当时你除了女儿,谁都不爱,不然他早在河桥南征中殒命了,”他盯着我,眼睛红的像暴怒的兽,“哪有活人被死人管控的道理。”

“如今女儿都爱不了,又岂有心神去爱你。”

主动惹祸的,我没办法,但无意伤害的,总是那些我爱的人,正因如此,更不能轻易去爱谁。

甚至女儿,幼年远离,我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

“宇文使君,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外甥侄子都已成家为人父母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们也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家族,我有我的异音,往后不要再纠缠,不要互相伤害,好吗。”

没有誓言,我也不可能嫁给你。婚姻怎么可能你情我愿就行,如今的宇文家,需要的是一个贤内助女主人,而不是一个祸福不定、前途未卜的是非之身。而我,无论如何不会参与你家族的政务中去。

就算我爱你,也不可能——让你冒着遭报应的风险,置你于水火灾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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