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都市修仙瞎谈短篇(上)3(1 / 2)
松阳市因松阳山而出名,松阳山连绵数百里,山脉清秀走势和缓,深山里有许多珍奇异兽,奇花异草,市里修的沥青小路只到半山腰,在往上面路陡难行。
因此,来到山里的人继续往上走的寥寥无几。
山顶有一处茅屋,有人说里面不住人,也有人说里面住着一位得道高人,是真是假没有人去探究。
今日下雪,半山腰以上全白,更是没有人上去了。
但是有人从上面下来了,松央在山顶的茅屋里居住几百年,虽然上半生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近几年科技飞速发展,有许多小玩意用处很大,她性子懒散,闲来无事便下山去淘点新鲜玩意儿。
雪有些大,抬头看去,窸窸窣窣地落下来,一簇簇的落在常年青翠的树丛上,墨青色的叶片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笨拙地抖动一下,在将近百米的空中发生一场小型雪崩。
松央收回视线,伸出手的同时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雪花滢滢闪着光,她喜欢夜晚来临的时候出门,黄昏笼罩着大地,万物依次露出剪影,很多复杂的东西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简单。
越往下面人间烟火气越重,她耸了耸鼻子,嗅到一丝甘甜的味道。
她随即蹙眉,清冷的眉宇间生出几分疑惑,一路循着甜味走过去,在一颗耸立的大树下找到一个破纸箱。
香味就是从里面传来,她秀手一扬打开纸箱,甜味直直冲上来,垂眼往里面看见一个安然入睡的女婴。
雪花掉落在婴儿的鼻尖,小东西懵懂地睁开眼睛,眼睛很漂亮,清亮不染一丝红尘,大概是天气冷,她醒来之后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近几十年来松央很少在山里捡到孩子了,如今看到心内顿时五味杂陈。
小东西含着大拇指吮吸,泪眼茫茫地看着她,看起来像是有四个月大了,营养不良,皮肤有点泛黄,眼睛咕溜溜地转还不会认人。
看来今天只能放弃下山购物的计划,松央随手捏了个诀,一道淡蓝色的光护住小东西全身,温度低她又只盖着一层旧床单,再不管会冻死在荒山野岭。
松央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那股甜味极为浓郁,看来这孩子灵根很纯,是修行的好料子。
“你我有缘,今天你入我师门,一直叫你小东西不太礼貌,你等我几天给你寻个名字。”
话音未落,松央灵感乍现。
都说贱名好养活,不如叫个春花,翠花?
“翠花?”
小东西呜呜两声,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喜欢。
松央一路走一路想,那片雪花一直跟在她身旁,微弱如萤火,但很好地照亮去时来时的路。
“叫小萤吧,你以后就是我的第十四个弟子了。”
小萤伸出手抓松央的头发,嘴里咕嘟咕嘟吐着泡泡,以她的年纪,并不懂人世里的关系。
回到茅屋,温暖气体把她们包裹住,松央耐心地帮小萤热水擦身体,剥开冰凉的床单,露出一个莲藕娃娃,松央发现她的脚底有一块红斑。
观察许久,松央捂唇轻笑一声:“你这小家伙身上背的红尘太重,以后有的还了。”
小萤只顾啃手,饿着急了,大拇指都嘬红了。
松央快速给她洗澡,煮一点米糊喂她,她睁着眼睛一直等,等急了就哭,哭声响彻山顶,还好上面的几位师兄姐下山历练不常回来,否则非被她闹得脑仁疼。
她哭到没有力气,可怜巴巴地憋着嘴,这会儿松央反而不着急了,慢悠悠地吹凉米糊喂到她嘴里。
外面冷风呼啸,她睡在摇篮里只管吃饭。
吃饱了便要睡,松央拿本书坐在旁边,开始给她讲修行的心经,松央念着入了神,眼眸放空看向窗外的大雪。
今年是在松阳山住的第几个年头了?
小萤乖乖地闭着眼睛睡觉,醒了吃米糊,小手握成拳努力上厕所。
在松央这里时间的概念已经不清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怎么注意看当初的短胖小丫头,她就会下地跑了。
白萤今年三岁,狗都嫌弃的年纪,她穿着粉色的小花袄,坐在雪地里捏雪球玩。
偶然上到山顶的动物都喜欢来看她,围在附近的林子里,絮絮叨叨地评论松阳的十四师妹。
“听说她天分极高,在她几位师兄师姐之上,一岁起熟读心经,二岁时会为山下的人祈福,现在到了三岁应该会御剑飞行了。”
“还好松阳山弟子是非分明,非恶妖不斩杀,大家千万不要干坏事,她长大修为了得,我们不是对手。”
“大家小心,她要起身了。”
白萤捏一堆雪球摆在眼前,搭成横七竖八的城堡,小手冻得红彤彤的,粉色小花袄上面绣着片片雪花,胸口前是一只洁白红眼毛绒兔,露出空气里的脖子软软白白的,柔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圆丸子,用红色飘带系着,黑亮亮的眼睛和之前一模一样,又大又圆懵懵懂懂,坐在雪地里伸出两条小短腿像喜人的年画娃娃。
她听见林子里有动静,拍拍裤子上的雪站起来,在一双双期待又畏惧的目光里走出两步,然后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她在地上扑腾半天,吚吚呜呜又想哭,松央从屋子里赶出来,一把将年画娃娃提起来带回屋里。
松央收拾蒲团关好门,转过身来对白萤说:“今天还没有打坐哦。”
白萤自觉乖乖在蒲团上跪下来,眨巴眨巴雪亮的大眼睛,嘀嘀咕咕地问:“师傅,为什么天空会下冰淇淋?”
松央一愣:“萤儿没乱吃东西吧?”
白萤摇摇脑袋:“因为师傅说不能随便捡东西吃,师傅师傅,我们晚上会吃小小馒头吗?”
“乖乖修行就有。”松央闭上眼睛,执手站在旁边。
“打坐的姿势不对,不要忘记师傅和你说的话。”
白萤轻轻地嗯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调整位置,她盘腿坐下来之后抬头看松央,修行室很暖和,师傅已经睡着了吗。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上身晃晃悠悠,靠着松央的小腿开始睡觉,口水打湿松央的裤子。
松央幽幽地睁开眼睛,看着趴在脚边的奶团子有些无可奈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会认为她灵根很好,三岁了还是一副没开窍的样子。
无妨了,随心而动才是最好的。
她把白萤抱回屋睡觉,自此以后算是想通了,修行的事不能太着急,或许等白萤了却凡尘中的情缘,她自有一些感悟。
于是,一直到六岁,白萤每天都是在山野里玩耍,春夏秋冬都能在林子里摘到很多野果,她摘回来放在院子里,等路过的鸟过来吃。
她自己能做饭之后松央很少管她,偶尔经过走廊下看见她坐在石头上晒太阳,弯弯唇角也没有说什么。
白萤很安静,安静的过分,她能静静坐上一阵天,傍晚时分来找松央撒一会儿娇也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晃荡双腿不说话。
“萤儿想不想要新衣服?”
“萤儿晚上和师傅下山去买东西?”
“萤儿给师兄师姐们写一封信?”
白萤就歪着脑袋看她,迷迷糊糊地听着。
“师傅,萤儿想要穿起来跑的很快的鞋子。”
“师傅,萤儿想和师傅下山去买朱砂和黄纸学画符。”
“师傅,萤儿要给每一位师兄师姐写信。”
她字字有回应,惹得人心里很欢喜。
六年后,八师兄回山,一进门就看到白萤在院子里扑蝴蝶,她出落得有些漂亮了,个子逐渐长高,秀发如瀑,神情仍是淡然无波澜。
她动作慢吞吞的,没抓到一只蝴蝶,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她立定在草丛里,仔仔细细地观察来人:“是八师兄回来了吗?”
八师兄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的,这还能被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小师妹认出来了,他惊讶问:“怎么知道是我?”
白萤语气真挚:“因为师傅说八师兄最不讲究,外貌最随意。”
八师兄一时之间二话可说,小师妹说话和写信的语气一模一样,十分真诚,什么话都往外说。
师傅说小师妹情感迟钝,此话一点不假。
松央得知八师兄回来,叫他去修行室问话,两个人在里面待了两天才出来。
进去时天晴,出来时下着暴雨。
白萤在做饭,早上起床和面蒸馒头,此时已经吃上宣软的白胖馒头了,她坐在走廊上数雨滴。
松央双手背在身后,对八师兄说:“看来这次历练对你帮助很大,你回来这两天我萌生出一个想法,萤儿的情况一直待在山上得不到成长,你带她修行一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送她下山历练吧。”
八师兄满眼是怀疑:“小师妹的修为现在连入门都没有达到,师傅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松央:“她心思通透,本该是天资外露,她在山上长大,不历红尘始终是缺了块东西,你放心吧,我自有考量。”
八师兄叹气:“等她再修行几年,我带她一同历练?”
松央弯眼笑笑:“这是她的缘,和你无关,你只管教她如何修行,其余的交给她自己处理。你们的小师妹,是要创造一番传说的。”
等她说完,八师兄转头去看白萤,她倒在草丛里睡着很久,跟松央说的某种传说没有半分关系。
有八师兄静悟带着,白萤就不能大大方方偷懒了。
天蒙蒙亮时要起来晨读心经,一日三餐的量逐渐减少,静悟觉得带她一块辟谷,白萤一开始吃得少精神不好,眼神蔫蔫的,心里却是没有一点想法。
她跟着静悟修行两年,多多少少看到一点成长,后来静悟下山游历,松央暂时有事离开茅屋,她独自在山上生活两年,此时身姿已是亭亭玉立,腰肢纤长背影挺拔,只是更不喜欢说话了。
她十六岁生日这天松央赶回来了,无论过去多久,似乎松央的容貌永远不会有变化,她给人的感觉是充满疏离感的,平平淡淡的温柔里藏着许多了无牵挂的情绪,于她而言,人间的七情六欲和各种亲密关系,只是一些写在书面上的文字。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山顶离天空很近,清透的光照在白萤的身上。
松央仔仔细细看白萤很久,弯唇说:“几年不见长高了很多。”
白萤:“师傅,我也到了下山游历的时候了吗?”
她眼睛一动不动,还是小时候那副对世界无感的神态。
松央说:“着急了呀,等你修为长进一些,时机到了我自然会答应你下山去看看,今年先不谈这件事。我记得你的生日是今天,我捡到你的那天下着大雪,你看起来小小的躺在纸箱里,让人看不出来具体是哪一天出生的。”
白萤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垂着眼眸仔细聆听教导。
“你在成长的过程中对任何事都不太关心,唯独执念于生辰二字,我既然帮你推算出时间了,其中也有我的一份责任,这次下山我寻到了一个宝物,今天赠与你作为生日礼物。”
松央右手向上一番,一块坠子出现在白皙手心,白萤看见是月牙形状的坠子,背部刻着繁复花纹。
“很好看。”
松央笑笑:“现在你还分不清什么是好看,什么是难看。”
她手指微动,一条金线从坠子中间穿过,轻轻松松摆弄白萤的手腕给她戴上,再三嘱咐:“不要轻易摘下来。”
白萤转动手腕,在阳光下端详良久:“我也要送师傅礼物吗?”
松央说:“我的礼物也不着急。”
“这次回来我要闭关一段时间,十七岁生日一过,你就能自由下山了,不用另外向我汇报。”
白萤问:“我到十七岁时机就来了?”
松央掐指一算说:“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白萤:“师傅,那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和八师兄一样去沙漠走一趟吗?”
她太久没和人说话,没意识到问了很多问题。
松央闭关前反问她一个问题:“你只知道沙漠二字,但是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沙漠吗,知道它有多大吗,在里面该怎么去识别方向吗?”
“不知道。”
白萤看着松央的背影喃喃自语,她说的每一个问题她都不知道。
去看看才会知道。
剩下这一年白萤刻苦修行,起早贪黑,不敢浪费一刻功夫,这一年,她的修为和容貌发生了巨大变化。眉眼间清凌凌的,唇变薄了,气质更加与世无关。
她手挽剑花,收起自制的木剑,手挽上的月牙坠子闪烁着幽光。
在原地木然站了几分钟,天黑透她才动了动,等到星星尽数挂在天空,她才款款来到木门前弯腰作揖。
“师傅,时间到了,我要离开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会写信回来报平安。”
雪簌簌地落着,她仰头,雪花垂直落进她的眼眶,很快融化成水,看起来就像在落泪。
白萤茫然摸了摸眼睛,看着指尖的水珠子发呆。
师傅曾经说过,人悲伤到一种程度连落泪也没有感觉。
至今为止,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她其实清楚师傅看她的眼神,理解几位师兄姐在信中经常的她的心是空的这种说法。
但就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去将它填满。
暂且不想这些,她带上八师兄准备的远行书包告别师门。
白萤打算第一站去八师兄常常提及的沙漠,抹黑走了半个小时到山脚下,铺天盖地的喇叭声吵得她的耳朵很疼。
她站在路边,默默看着庞然大物在眼前穿行:“这就是八师兄说的汽车。”
路过的司机看她一个人在郊外行走,停下来关心她的情况,准备带她一程。
被问及打算去哪里,她学着三师姐的语气说:“去城里面买点东西。”
司机惊讶到:“这么晚了还去买东西,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她运用大师姐的故事,把理由布置充分。
到路灯稀稀拉拉的城里,站到人影稀少的大街上,她慢吞吞地思考着一件事。
这些年和上面几位师兄姐联系,收到很多礼物,每一位同门都对她很好奇,按照顺序排下来,唯独没有得到有关二师姐的任何消息。
就仿佛松阳山从来不存在这个人。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个晚上,天亮时身后早餐店出摊,她买两个包子两袋豆浆带在身上往有沙漠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