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困雀15(2 / 2)
这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林惜岚带他们小跑到一半,突然见蔡平安提着一只鸟进来了。
准确的说,那是一只挂在粘网上的长尾山雀。
她在山里见过很多类似的网,纤细透明到近似于无,然后猛地倒挂一只飞禽。
僵硬的、凝滞的定格在空中。
有学生吓了一跳,也有胆大的好奇地凑近看,蔡平安脸色不好,一边诅咒起那些非法捕鸟人,一边顺带教育起顽皮过头的小学生们。
这只长尾山雀不知被挂住多久了,无精打采的,毛发被细网箍得脏乱,再无圆润的萌态。
“这只啾啾还能飞吗?”小虎牙蹲下,想要去碰它的脑袋,被机灵躲过。
“当然!”蔡平安应得果断,心下却不怎么有底气。
林惜岚进去取了把剪刀出来,蹲下把网剪破了,蔡平安便一点点去松鸟爪上缠绕的细丝。
山雀挣扎了几下,他便模仿着鸟叫声,啁啾地安抚它。
周围围的学生一眨不眨地盯着,屏息凝神,等着小鸟挣开最后束缚,振翅飞走。
小虎牙跑到树荫底下扳开砖头,捉了只虫放到它面前,晴晴也去接了一瓶盖水,轻声喊:“啾啾,啾啾快来吃呀。”
然而这只小小的银喉长尾山雀毫无反应。
蔡平安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它便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煤灰铺成的操场跑道安静了下来。
王春花突然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像是号角,引得年纪小的孩子齐齐大哭起来,林惜岚头一遭面临这种混乱,急着带高年级小孩把他们安抚下来。
接连不断的啜泣声引来了隔壁村委的注意,一直到放学,才勉强消停下来。
连赵雾也过来了。
林惜岚忙着安慰学生,留下晴晴有些激动地和他讲着前因后果。
蔡平安已经把那只山雀转移到了树下,准备埋葬。
这一出插曲闹了好一阵,等到把学生挨个送走,林惜岚已经精疲力尽。
比在电视台在传媒公司熬通宵还累。
然而她今天还要上山去趟刘家。
这事儿是上回在村委吃晚饭时和赵雾定下的,只是两人都总是忙过头,迟迟没有对上时间。
此刻,赵雾望着树下多出的小山包,转向满眼疲惫的林惜岚,问:“今天还去吗?”
西南的落日很晚,此刻天还大亮着,像是大下午。
操场一片空荡,林惜岚忍住了长叹,点了点头。
刘家的回访并不复杂,刘明祥也不在,更像是普通关照慰问,扶贫队的其他几人也干脆没有跟上。
林惜岚则是作为缺课学生的家访老师和苗语翻译被带上的。
两人走的大道蜿蜒盘旋,粼粼的晚霞映着重山叠嶂,觅食的鸟雀在浮光中掠过,留下袅袅剪影。
林惜岚穿着运动衫,步履不停,大概是一天和各种人说了太多话,此刻他们都不怎么张口,安静地享受这难得清净和景色。
赵雾注意到两人脚程拉开的距离,特意放慢了速度,走到石碑时停了下来。
那是一块题着“困雀山”三个字的铭碑,碑名之上笼罩着一棵参天古木。
古树屹立在山腰,蓊郁苍翠,树冠遮天蔽日,随风摇曳时,荡起阵阵碧波。它粗壮的枝干年岁已久,顶端的枝桠树杈伸向天空,仿佛在向远处眺望。
林惜岚也停了下来。
从海拔过千的山腰处远眺,幽深的森林褪去了神秘,墨绿的草木与青苔翻出泥土的清新,清脆明亮的鸟鸣间或传来,又隐没在青蓝的雾色里。
幻化不定的雾气环绕着群峰,困囿于深林,傍晚的云雾凝重沉闷,天色愈发晦暗起来。
一只云雀扑棱着飞过,扎进了那无边的苍郁里。
林惜岚忽然问赵雾:“你知道这里山名的由来吗?”
“困雀山。”赵雾视线转回石碑,放慢语速,思索着轻声念起山名。
字面意思很简单。
林惜岚没有卖关子,自问自答:“困雀山深处云雾缭绕,终年不散,方向感最好的鸟儿闯进去也会迷失,所以得名困雀。”
“当然,现在困雀的手段不止这一点了。”
她没有什么笑意,转头看向了他。
赵雾和她对视上,然而她很快移开了视线,眺望向远方。
仿佛有水面泛起涟漪,林惜岚沉静道:“有些鸟是飞不出去的。”
风过林梢,阒然无声。
她回眸,赵雾也正望着那片云雾纠缠的远方。
又一只长尾山雀从茂密的枝桠间轻盈跃下,细小的爪子点在石碑上后又扑棱着飞起来。
林惜岚心下微沉,想要故作轻松地提出继续走,却见赵雾转回了视线,直直凝视着自己。
他回:“这不能怪它们。”
赵雾顿了一下,语气依旧笃定:“这也正是我来此处的目的。”
林惜岚一时怔忪,旋即不置可否地自嘲一声。
像他这样从没被折断过翅膀的人,是不会明白飞翔的痛苦的。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不信服,赵雾的脚步停了下来。
林惜岚依旧站在那棵古树下,暮色深沉,望向他时目光晦涩幽微。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急于归巢的鸟雀盘旋在低空,鸣声婉转。
她说:“赵雾,之前有人和我说,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好了。”
但是从困雀山到京城,她已经走了太长的路,前方依旧迷雾一片,地上的路分岔错乱,走得越久,困得越深。
“可是往前到底是什么呢?”林惜岚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时间随着雾中的山野起伏不断绵延,直至无踪远方。
赵雾长久地凝视着她,很认真地回:“我不知道。”
他们相向而立,山腰的小径在脚下绵延,视线相交时,薄雾消散,前途未卜,道路蜿蜒没有尽头。
赵雾顿然,继续道:“但总归是要走的。”
她像一只倦鸟,停驻古树枝头,流转沦落,进退不能。
然而有一天,一只手朝她伸出,来人目光如炬,问:“要一起吗?”
这个世界有无数条路,通往无数种远方。
赵雾选择了人迹更少的那条路,从此与她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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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枝分手那天,榆城正逢初雪,她独自窝在沙发,开了瓶酒。
壁炉的火光暖融而寂寞,侧头间,瞥见窗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小雪人。
雪人小巧笨拙,两手插着含苞的梅花枝。
少年从玻璃窗边探身出现,鼻尖冻红,眉目舒展:“醒来正巧看到下雪,忽然很想见你。”
梅枝循规蹈矩二十八载,一路平淡得乏善可陈。
然而那天,她拉开门,寒风纷飞涌入,来人肩头落满雪花,笑赠她一枝春。
天与地混作一片,年年落雪,雪落年年。
钟意片刻不歇,终于追上横亘的十年光阴。
深埋的盐树枝重见天日,结晶碎钻融化后,梅枝倏尔回首,一如数年初见。
「无数次祛魅又赋魅,我无法停止对你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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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汤达将这种物理过程与人们的心理对比,认为恋爱就是一个“结晶”的过程,为爱人镀上一层魅力光晕——这个人本身只是平凡树枝,但因为爱她所以闪闪发亮。然而盐结晶遇水融化,幻象褪去,终究会露出原本的粗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