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蛇破塔记(十八)39(1 / 2)
樊谷到了藏经阁后,发现那位觉智法师,说话不是有点不清楚,而是非常不清楚——她的声音非常小,又很含糊,像是闷在水里一样,更要命的是,她还有些结巴,往往一句简短的话要卡个三四次,才能说完。
而且,她的人物设定似乎是非常怕热。恰好在这个副本设定的故事时间里,现在是伏月(农历六月),是暑热天气,她说上两三句话就要停下来喘一喘,歇一歇,擦擦汗,让人看着都替她累。
原本,觉智提出用写字的方式来回答樊谷的问题,可樊谷见她手抖得厉害,写得比说得还慢,一问才知原来她近日写字太多了,写到手腕疼,就感激地婉拒了,没有让她写下去。
觉智似乎是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颇有些愧疚地说道:“对对对、对不起,我太、太慢了,居士还是自己去去去、去楼、楼上阅经,这样还快快快、快些。”
樊谷脱口而出:“您看起来不太舒服。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其实她也是后来才想到,觉智的这种“身体不适表达不畅”设定,可能是在考验玩家面对一个重要的访谈对象时,能付出多少诚意,能在多大程度上把ta们当成一个需要尊重需要关怀的活人,而不只是一个回答问题的工具。哪怕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游戏,它的考核标准里都包括了“团结度”,更何况这是一个意在选拔民俗研究类人才的游戏?在民俗调查中,有很多微妙的细节,只有对方真正把你当成“自己人”才会告诉你,而不付出诚意的访谈,是难以收获这种真心的。
她在关怀觉智的那一刻并没想那么多,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因为觉智这种典型的奉献型人格形象,让她想起了她家那个闲不下来的阿嫲,那个操劳了一辈子,眼睛都不好了还想着要分担家务的老人。在所有孙辈里,阿嫲带她的时间最长,和她感情也最深,她见到像她一样的人难受,就自然地跟着难受,就自然地想要去帮她。
觉智听到她的关切之语,颇有些感动,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我、我用惯的扇子和水壶丢了很久,用别的总是不趁手……如、如果能找回来,气就顺了,说话也会快快、快点。”
此时,系统出声了,前来推销商城道具:
您此时可以选择购买失物寻回符两张,每张仅需20好感度,首次购买有优惠,两张仅需30好感度哦!
那还犹豫啥?
樊谷立刻豪爽地回到:“给我来两张!立刻用上!”
系统愉快地应了声好,然后,觉智脑门上金光一闪,像是忽然开悟,从桌子底下惊喜地捞起了她“失踪已久”的扇子和水壶,说道:“唉呀,我这记性,原来是自己藏桌底给忘了。”
……樊谷觉得这个失物的找回过程属实草率了点,但没关系,找回来了就行。
接下来的问话过程就顺利多了,觉智用心爱的水壶喝了水,樊谷在一旁给她扇着风(因为她的手还是在抖),她整个人状态好了很多,说话不结巴了语速也快了,为樊谷高效地提供了很多有用信息。
比如,鸠摩罗什大师来藏经阁的次数不算少,但只在第一层阅览经文,其他楼层的经文,如果他需要,都是托他弟子帮他借阅出去的——十一层的经文虽然一般不外借给外人,但大师不算是“外人”,所以可以找人外借。
樊谷知道这件事之后心想,幸好她事先向觉智打听了内情,否则肯定直奔号称“书不外借”的神秘十一楼了,这充分证明了找局内人进行调查的重要性。
又比如,鸠摩罗什在果林种下的金色果实,虽然吃了之后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等奇效,但也会使人困倦,吃一个睡上至少一时辰,她就有幸吃过一次,当场就坐着睡着了。
樊谷心想这个好,要是能摘一些下来喂给可能给她添乱的岂不是省了她购买昏睡药水的好感度?
还比如,灵骨塔安放了许多死于战乱、荒年、病痛、谋杀等非正常死亡之人的骨灰,尤其是身世如浮萍,死亦无家归的可怜女子。鸠摩罗什的亡妻据说便是病死的,他感怀她,连带着也更同情那些非寿终正寝的可怜女子,时常在夜晚去灵骨塔,替她们念经超度。
樊谷心想,他要真的感念亡妻,哪来那么多“替身”?谁知道他去灵骨塔是心虚还是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
等樊谷觉得自己问得差不多了,觉智也表示她要跟人换班了。于是,樊谷千恩万谢地辞别了觉智,开始在第一层找《百喻经》。
第一层有上千本经书,光是《百喻经》的版本就有十二种,她一本本地翻过去,找到了唯一一本用梵文批注的——无疑这就是鸠摩罗什读的那一本。这本看起来很旧很旧而且维护不当,很多字都模糊不清了,她找了接替觉智来看守藏经阁的NPC借了只笔,对照着另一个同样的翻译版本,把那些字补全了,上面的线索才呈现出来。
在她补完字之后,那本百喻经自动翻到了《叹父德行喻》这一篇,诡谲的记忆化作红色的微光,自那些梵文批注中,流入她的脑海。
那些记忆的时间线显然是混乱的,一会儿是鸠摩罗什在蓝莲花池旁触景伤情地哭泣,泪水流进池中,一会儿是他沉默地参加自己孩子的葬礼,一会儿是他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缠着他问问题,一会儿是他妻子刚怀孕时与他的一些对话,一会儿是他妻子死亡时的场景,一会儿是他在天骄国宫中讲经,看见与亡妻神似的宫女,忍不住惊叫出声,被皇帝当场赐婚的场景……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记忆里反反复复地出现同样的两句话,既出现在罗什与人的对话中,也出现在罗什的回想里。
一句是罗什的女儿和儿子问的:“父亲,我们在外弘扬您的善名,说您是一尘不染的大德高僧,可有人嗤笑道,若您真的一尘不染,便不会生出我们了……该如何辩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