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12(2 / 2)

“这些宦官每到一处,便打着为圣人清点河山的名义,实则大量敛财。先征百姓,让官员无话可说,再征豪绅,示百姓没有私心。聚集了大量钱两之后,他们便假意将财产全部上交朝廷,以表自己忠君无私,然则入内府库的时候全是自己的徒子徒孙,义子义侄,轻轻松松就动了手脚。如此庞大的财产圣人心里是没有定数的,那还不糊里糊涂的进了这些宦官自己的口袋,他们又用这笔钱拉拢人心,跟随者甚广,别说凉州,只怕日后大唐也要被他们蛀成危巢了。”

“那大侠可能做些什么,我,能做什么?”舒五猜到了徐立此行的目的。

“姑娘高义,借姑娘人脉一用,助我搭上鱼朝恩。”徐立说的坦荡。

“大侠此话,殊不知可陷舒五于危境。舒五虽处于风月社交之所,但督军那样的人物,等闲人断然是结识不得的,舒五也仅有一面之缘,此后再无晤面。大侠志向舒五感佩,然请恕舒五支撑不了大侠的雄心。”舒五虽然报仇心切,也想结识这游侠学得技艺,但多年沉浸风月场,玉娘更是教她们不要被人当成了踏板,到头来赔上了自己,为他人做嫁衣。

见舒五拒绝,那人沉吟片刻,缓缓道:“若得姑娘相助,他日徐某定可助姑娘手刃仇敌。”他瞧了瞧舒五惊骇的神情,慢慢补充道:“且徐某一定会护姑娘周全,不会将高庸死于宴席之上的真相说给任何人听。

舒无仓皇告辞,几乎失魂落魄地行走在归家的路上。

回忆起自己暗杀高庸那日高府仆人的手忙脚乱,联想到上次见到徐立的时候他亦一身仆从打扮跟在丁将军的后面,想来是他惯常的手段了,可笑自己还主动送上门去找他。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小心筑起的巢穴转眼之间就要倾覆了呢?

幼时的事情发生以来,舒五曾无数次在彻夜无眠的夜里告诉自己,要为父母报仇,而仇敌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罪过也与己身无关。每每东方欲晓,她总是可以说服自己重燃希望。

后来玉娘将她从内心的漩涡中拉了出来,让她明白人间烟火亦是自身的救赎。及至舒四开府那日遇见陆崇,那种大厦将倾的感觉也曾转瞬袭来,然而她亦决定用自己现实中小小的肉身来承受宿命安排的相遇,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终曲。

报仇之心未忘,可今日却差点吞噬她,如同即将溺毙的人。也许有一日,它也会吞没她周围的一切,及至寸草不生,归于沉寂。

徐立与她商定了需要见面时候的暗号,舒五平静的告诉他,自己需要慎重考虑才能答复他。

但实际上,她没得选。

翌日见面的时候,舒五已经可以面带微笑与徐立谈判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这本是李太白《侠客行》一篇中的一联诗句,舒五希望徐大侠能够教我吴钩之用法。”

徐立亦笑了,道:“吴钩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种兵器,相传吴王阖闾曾命人打造。后来几经流转,失传于世。姑娘这是难为我?”

“那么容易,也就不值得做了。”舒五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如徐大侠应允,来日舒五与大侠就还有再见的机会。如若不能,那舒五的人脉可助大侠,亦可为己所用。几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哪位主管刑狱的大人发现高庸之死也有大侠出力的功劳,法网恢恢之下,大侠的雄心岂不付诸流水?”

舒五提着一口气,然后将气息慢慢吐允才有了气定神闲的表情。然而她仔细看着,徐立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还是出卖了他,她猜对了。

昨日徐立猛然提出高庸之死,舒五瞬间心惊几乎无法思考。然而回去之后仔细思量,才发觉自己第一次冒险暗杀就如此轻松得手,岂不是太简单了点。加之徐立展露出了他的真面目,舒五不无大胆的猜测,也许那日刺杀的功劳,也有这游侠的一份,且或许高庸真正是死于他手的。

今日一试之下,果然猜测不虚。然而事已至此,两人手中的明牌暗牌都已打完,能否两下相安,就看下一步的棋子落在何处了。

“好。我答应你。”徐立慢慢点点头,饶有思索地望着舒五道:“只是姑娘所求,怕不易得。吴钩,或可徐徐图之。”

“不急,那鱼督军也不是一日可杀之人。”舒五回应道。

“哈哈哈哈哈”徐立猝不及防地大笑起来,倒令舒五无法控制地抖动一下。徐立拱手施礼道:“唐突姑娘,未料到姑娘是这等有大智大勇之人。徐立原不想用小人手段胁迫姑娘,只是机会难得,姑娘又有报仇之心,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为难了姑娘。徐某向姑娘道歉。”

舒五还惊魂未定,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答复。

“姑娘所托之事,徐某定用心为姑娘去办,吴钩难寻,但徐某或许有法子找到。姑娘大义,乃寻常女子所不敌。徐某也不会让姑娘犯险亲去刺杀鱼朝恩,诚如姑娘所言,此不是一日可成之事。”

“既如此,我与大侠均可安心了。”舒五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见此行目的已达到,长留恐生变故,舒五便欲告辞。

那徐立没有起身,看着前方的桌面。桌子上有一盆兰花,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然冬日之中可见鲜花已是十分难得了。此刻徐立看着那兰花似是出了神,缓缓向舒五道:“姑娘可听说过天水阁?”

舒五没有听说过,但她已回身坐定。听徐立继续道:

“天水阁是江湖游侠聚集的地方。这地方本是河西走廊上一处小镇上的寺庙,因失了大火,传言是佛祖不庇护的缘故,因此即便修缮过后也失了香火,渐渐连本寺和尚也搬走了。我与众兄弟无意间找到那里的时候,已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能得一处破庙安身就非常满足了。”

“然而是夜,我们却听到了寺庙外一妇人的祈祷声。原来当地豪强遍布,与官员之间更是蛇鼠一窝,百姓们受到的委屈无处申诉的时候,他们就会来到这已废弃的破庙里,将内心最原始的恐惧与仇恨说出。我与兄弟们听了那妇人的哭诉没有出声惊扰,第二日便出手解决了曾经欺负她的人。”

“后来渐渐传开了,天水阁的祝祷是灵验的,凡是欺压百姓的官员士绅均可受到惩处。其实他们也知道不是菩萨显灵,每每装作不经意路过便将家中衣物,用具,饮水吃食带至寺庙,除去受到迫害的百姓,也不与外人主动说起这天水阁。”

“说起来虽是我们帮了他们的忙,但事实上,他们却是真正救了我们的人。我等本是流民,或逃脱户籍,或失了亲人,更有逃出的囚徒,得他们感念,还默默地保护了我们,我们亦内心感激。然而除去本地豪强,让百姓流离失所的还有边境的袭扰,因此我与众兄弟便商议联手将天水阁变成攘外安内的百姓之阁,助我大唐子民早日摆脱被欺侮之苦。”

舒五心中曾想到这徐立的身份或许不一般,但也未料想还有这样的身世,当下心内拜服,郑重道:“大侠忧国忧民之心,舒五代全城百姓谢诸位侠士高义。”

徐立挥了挥手,似是苦笑道:“我与姑娘说这些,不是为了获得姑娘的夸赞,也实不敢当姑娘的谬赞。只是一开始不得已胁迫姑娘,日后还望姑娘想起时不要觉得徐立是小人便可。”

两人拱手拜辞,徐立策马远去。

也不知以后再见,他会以什么身份出现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