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15(2 / 2)
舒五已经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玉娘爱恋地摸着她的头发,深叹一口气道:“如今这些心思算是白操了。你若执意如此,只怕日后粉身碎骨,若我这白发人来日看到你那般遭遇,还不如早早散了,我只当从没有收你为徒,更没有教养过舒五罢。”
舒五泪眼婆娑,不知道已经擦拭过多少次眼睛,竟然红肿起来了,她恸哭叫道:“女儿错了。女儿愧对娘为我的苦心筹谋。其实我亦知与他不会长久,奈何浅薄软弱,没能看透。日后,定不再与他来往。”
陆崇第二日跟魏风取得联系之后,已大致了解了自己受伤的十余日里,大军发生的事情。虽然每次与舒五匆匆相见便要分别,令他深感遗憾,但奈何战事紧急,他不得不再次与她辞行。
然而进门便发现了今日的不同寻常。
似是知道他会来,远远便看见门厅洞开。进去之后,玉娘已端坐主位,舒五在她一侧,亦正襟危坐。看见他进来,冲他微微一笑,这笑令他心中波澜微起,竟生出了一点点不安。
陆崇上前施礼。玉娘淡淡道:“将军不必多礼。将军今日来,妾正好要与将军致歉。前几日是舒五不懂规矩,让尊驾下榻寒舍,污了贵体,又听信了她这小女子的放肆言语,给将军带来困扰。”
陆崇心中已然明白,他正色道:“是在下无礼了。然而我待舒五之心,并非小儿玩笑,我亦不会辜负她。”
“既如此,将军有何打算?”
“我会迎娶舒五。”陆崇直言。
玉娘似是浅笑了一下,道:“如此甚好,我这女儿有了归宿,做娘的也是欢喜。只是不知将军打算何时迎娶?家中亲人可有知道?是否有媒人愿意做媒?恕妾还要多嘴提醒一句,舒五乃是乐籍之身,这要嫁人总得要赎身,将军可知要去哪里赎身?要找谁通融,付多少赎身的银两,去哪里削去贱籍,改入良民?除去这些,日后的问名,纳征,卜卦,送聘的迎娶之礼可能做全?将军乃朝廷脊梁,日后被人以此事弹劾,可愿为了舒五辞官还乡,辞官之后便是庶民,将军可愿承受风霜操劳之苦?
玉娘一口气说出,根本没留陆崇回答的机会,然而听了几句,陆崇却也明了,思考良久,却也不得不拱手答道:“尊者之意,在下已经明白。实言相告,我确实不知还有这许多事情,是我的过错。单一句何时迎娶,我便无法回答尊者,盖因陆崇今日此来,便是临上阵前与舒五姑娘辞行。”
“尊者若信陆崇,且待陆崇得胜归来之日--”
玉娘打断了陆崇的话,道:“将军不必多言。玉娘与舒五盼将军平安凯旋,却也不敢成为将军的牵挂。以待来日之言,玉娘就当将军从未说过,一来使舒五心宽,免得耽误了三日后丁将军幕府杜公子的邀约,二来将军前程宝贵,若不慎被人听去,日后在朝堂上遭人弹劾,只怕还会怀疑是我们污了将军清白。”
陆崇不再言语,此时解释只怕也打消不了玉娘的疑虑,且她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思忖之后,道:“今日之事,是陆崇考虑不周了。”又转向舒五道:“此去一别,不知归期。望汝勿念,努力加餐饭。”
舒五面上平静,心中早已千言万语。她盼着他向玉娘解释一下,又盼着他说阿荔你信我,或者阿荔你等我之言。可陆崇若真如此说,只怕自己会觉压力陡增。
玉娘送陆崇出了门,门口的腊梅花发出阵阵悠远的香气。
玉娘立在树下,对陆崇道:“梅花艳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将军与舒五俱年少,青春懵懂亦是可贵。然岁月易蹉跎,沧海桑田,须知风花雪月,不如光风霁月。”
待玉娘步履缓慢的回到屋子,舒五惊觉不知何时,玉娘已有了蹒跚之态。印象中的玉娘还是那个会扭着她耳朵叫她认真学习琵琶的爽朗妇人,母女之间谈话亦是打打闹闹的居多,竟从未留意到,不知何时,玉娘已苍老。
舒五想去扶她,玉娘摆摆手拒绝了,如梦从后室出来,扶起了玉娘的胳膊,示意舒五回去休息,便搀着玉娘缓缓去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对他说了?”如梦问道。
“嗯。”玉娘点点头。
“我直说了,”如梦道:“这陆崇看起来是个正直的。”
“也许吧,”玉娘吸了一口气,似是疲惫到了极点,缓慢叹息道:“但舒五冒不起这个险。她虽然没对我详细提起,但我知她从前是受了很重伤害的,若这世道往复,让她再经历一遍,我怕这孩子就悬崖撒手了。”
如梦亦陷入沉思,突然听见外面小厮来报,说有人送了东西给玉娘。“拿进来吧,”如梦替她答道。
小厮托着一个锦盒放至内室的桌子上便退下了。如梦见她还是不动弹,便自作主张打开了盒子。
里面的东西倒也简单,有一素银簪子,一看便是街市买来的简单又便宜的式样,还有一对做工精良的金镶玉手镯,然而细看之下,那镯子已是断痕累累,若是没有金丝缠绕,只怕早就碎成数截了,而那金箔相接之处,雕刻着一个小小的陆字。
如梦想叫玉娘过来看看,然而叫了半天也没人吭声,她走近了才听见玉娘用遥远的声音对她道:“如梦,我还对他说,风花雪月,不如光风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