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29(1 / 2)
舒五自然是不安稳的。
自事发以来,虽只有过一次衙门府兵前来问询,此后便是相安无事,她仍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丁章派人来宽慰过她,让她不必过于担心,然而陆崇再未现身,便仍叫她觉得此事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舒四听说了便来看望舒五。而此时别说舒四,只怕全凉州的人都已听闻,平日里高高在上,色艺绝代的佳人舒五竟然早就同陆将军在一起了,且那陆将军还卷入了与吐蕃人私相授受的案件中。然而百姓震惊之余,亦是疑惑,毕竟陆崇在他们心中是荡平边患还民生安定的盖世英雄,他们自是不相信陆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既有好奇与疑虑,便有了谣言滋生的温床,加上人心本就有叵测的角落,这流言便越传越难以入耳了。
舒五与玉娘一言不发,此时门庭冷落,早已不复昔时之繁华。舒五较之从前更显孱弱,此刻便又添了诸多憔悴。舒四道:“有什么办法吗?”
玉娘摇头,良久才慢慢叹口气道:“我也是没想到他竟真的为小五脱藉。”遂将前因后果同舒四讲了,舒四听了亦叹气道:“若得真心如此,即便最终没能如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舒五此刻一颗心从悲恸化为愤怒,又从自责化为仇恨,然望着自己被囚禁在这四角天空中仍是什么也做不了,不免悲从中来,化为热泪。望着为她操心的玉娘和舒四,不禁道:“到底还是连累了阿娘和姐姐。”
“你连累不着姐姐,”舒四故作轻松道,“邀我之人较之以往还更多了呢。”三人听完亦是沉默,玉娘缓缓才道:“小五,你从前便问过连累不连累的话,今日阿娘还是同样的回答。”
“我舒玉娘这半生在各处漂泊,虽常常念叨长安,然在长安停留的年岁竟还不及凉州。看似是我传授了你们技艺,其实又何尝不是你们两姐妹给了我一个归宿。”玉娘叹口气,看着舒五悲戚道:“小五这是遇到了命中的劫数了,从来劫数躲是躲不过的,若是迎头而上,不见得闯不出生路。”
丁章的将军府中诸人亦是彻夜无眠。丁章已经遣走为陆崇求情的诸位将领,众人聚了半日直到夜间也没想到真正为陆崇脱罪的方法。
此刻只剩下丁章与李舟,丁章的夫人为二人端来了茶水。丁章拍拍夫人的手背示意她去后面休息。李舟道:“陆崇被鱼朝恩告到了圣人那里,用的理由却是里通吐蕃。”
丁章苦涩地笑了下,道:“不若此,宣召教坊女子的寻常罪名也无法重判啊。”
“圣人会重判陆崇吗?”李舟问道。
丁章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已经奏呈圣人,言道陆崇战时回城乃是为了疗伤,隐瞒消息是为稳固军心,更为吐谷浑人不会趁机作乱。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只看圣人如何裁定了。”
“那圣人会相信吗?”李舟追问。
丁章看他一眼道:“圣人会不会相信,航英心中是否比我更有答案呢?”李舟听罢便冷哼一声,道:“圣人,他最没有主见,也最易被身边人挑拨,他只想着众人替他维持着太平盛世的好名声,却不知大臣朋党同室操戈流的血只怕快要流进大明宫了。”李舟转而想到什么,对丁章道:“将军什么时候知道的?”
“此刻,”丁章叹了一口气,道:“既如此,你母妃便是从前被贬为庶民的薛昭仪吧?”
李舟沉默着不做声,丁章问道:“此事陆崇知道吗?”
“知道,”李舟点点头,道:“但他待我之心并无因此而有分别。”
两人俱是沉默了许久,李舟才缓缓道:“将军既写了折子,仍有此疑问,难道圣人还会猜忌将军吗?”
“手中有兵权,便会得猜忌。我今日为保陆崇而上书,只怕还会在圣人心中留下朋党的嫌疑。”丁章没说完,便见夫人从后室中过来,愤愤言道:“猜忌猜忌,难道非要大家都成了宦官,绝了子嗣,他才会信众人没有私心吗?”夫人说着眼中便有了痛楚的泪水,道:“且他下旨召我女儿入长安,名为陪伴太后,实则入京为质,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李舟亦听说过丁章将军唯一的女儿被宣召入京,十年来锦书遥寄却再也没能同他夫妇二人见上一面。丁章见夫人失态,便赶紧扶了她的手进了内室,道:“夫人还需慎言。”
李舟告辞出来,此刻回自己的府邸亦打消不了心中煎熬,他索性就在将军府的外院坐下,此时已是盛夏,夜色姗姗来迟又早早归去,不多时,便听见了外面逐渐喧嚣的车马声了。
然而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大,李舟仔细听来,不多时这声音便聚集在了将军府门口。丁章从内室出来,命人打开府门,便见外面乃是步蛮军及一众将士,后面还有本地的农户。
见他开门,步蛮军便高声道:“我等来为陆崇将军求情。圣人高高在上,然而这吐蕃不吐蕃的事情,我等下面人一看便知。若陆崇真的跟吐蕃有往来,留吐谷浑在中间岂不更加安全,何苦还要冒险将吐谷浑全部歼灭呢?”
“我是粗人,全天下弯弯绕绕的道理我都不懂,我就知道这打仗便是为了黎民,如今百姓无恙,那说破了大天,也不能让为百姓搏命的陆崇被小人暗害。”
眼看着民意越来越沸腾,丁章便赶紧制止还欲再言的步蛮军,道:“将军之言,想必不日便会传遍凉州,既是百姓所求,圣人必然也会有所考量。只是眼下群情激愤,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会乱上添乱,还请步将军带大家赶快回去。”
步蛮军见他如此说,便道:“我原瞧着陆崇是个小屁孩,后来竟灭了吐谷浑,还为百姓出头,这心中便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督军府那边也有抗议的百姓,既然丁将军有顾虑,我就让他们先撤了吧。只不过老子早就给那宦官留过话,若他再陷害忠良,我便一把火先烧了他的督军府。”说罢,便带着众将士回去了。
直等到大家散了,李舟想起昨夜同丁章说过的话,不无担心道:“步统领这一闹,事情会不会更糟?”
丁章亦扶额,道:“会,只是眼下,陆崇应该无事了。”
鱼朝恩迫于无奈,只得将羁押陆崇的事情先放一放。他虽想借着此事打压陆崇,实则亦盘算着将丁章手中紧握的凉州兵权瓜分过来,只是他也明白,既然是最难啃的硬骨头,便要缓缓除去,并不指望一次就能够彻底扳倒,圣人也不见得听他一面之词便会马上处置刚刚立过大功的凉州大都督,只是这半路冒出来的步蛮军,还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凉州军中竟然还有这号人?”段朗之亦困惑道,“从前的节度使和留守是如何容得下他的?”
鱼朝恩此时也不欲多想,悄悄嘱咐了几句,便挥挥手让段朗之去狱中释放陆崇。
陆崇受刑,被人搀扶着回到了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