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36(2 / 2)

舒五道:“四姐甚关心此事。”

舒四听她如此语气,已经将她手中一直把玩的茶盏打翻在地,清澈的茶水混着茶叶渣滓顷刻便污了舒五的裙摆。舒四冷冷道:“你既有了陆崇,为何还不知足?你当日劝我远离他,怎么如今自己上赶着了?”

“看四姐如今的样子,只怕也情根深种了。”舒五不顾她的挖苦,淡淡道:“只是我如今仍要劝姐姐,要远离段氏。”舒五望着被茶水浸湿紧紧贴着小腿的裙子,不由得道:“怎么我与姐姐,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舒四亦伤感,颓然坐她身边,道:“我也不知。也许是我的错吧。我气你为何明明比我小,却比我先遇良人;气你左右我的生活,故意将杜樊川带到我那里;气杜樊川为何非要先有国再有家;更气我明明听你劝阻,已远离段氏,却依然听到你为嫁他而选择成为花魁,你这样,将我的心意放在何处。”

“远离不远离的话,今后也不用说了,我这一生若一次也没爱过,岂不可惜。纵使错了,便错了吧。”

“你若真与我同台,我亦不会谦让。”舒四道。

这花魁比赛原是凉州城中有声望的风尘女子均可参加的,只是几番比试下来,加上文人墨客在中间的穿凿附会,最后等到高台之上的便只有舒家姐妹,双楼的潘十八姑娘,以及小平康的柳梅仙姑娘。及至看到了最后的人选,便有人打趣道这舒家而姐妹竟然要同台竞争,这样一来甭管是谁夺得桂冠,那舒玉娘家的门槛还不得被踏破了,真是做得一手的好生意。

而此刻潘十八与柳梅仙也来到了高楼之上,见到原本已经安坐的舒家姐妹,不由得相视一笑中竟也透着点心酸。不止舒五,舒四原本比她成名早,与城中的同行姐妹认识得也多,而其中关系最好的便是这双楼的潘十八,说起来这潘十八今年也正好十八岁,与她二人均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然而想到要跟昔时好友同台,仍握了舒四的手,道:“此情此景,纵是热闹,仍却不由得让我想起那‘斗鸡走狗’四个字,说起来,花魁的选举同他们斗蛐蛐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掌中物罢了。”

舒四原也是同样的感慨,然柳梅仙便率先一步答道:“十八姐姐清高,若不稀罕这花魁的桂冠,此刻不若下台如何。我便是不知别的,只知道若成了花魁,纵然不能想见谁就见谁,但若能够想不见谁就不见谁,仍是好的。”

舒五听了,不由得在心中为她拍手叫好,这如梦调教出来的姑娘,连脾气都同她一样的落拓坦荡。梅仙同舒家姐妹俱是熟识适的,加上如梦与玉娘要好的缘故,故而梅仙也曾听说过舒五与将军的事情,此刻见她也来到了花魁的比赛上,心中便觉得已猜到了**分,也不说别的,只过去握了握舒五的手道:“我们虽为风尘女子,但比之庭院中向主君乞食之人,仍是好的。便是这自食其力一项,就不能叫他们看低了。你既与我们同台,咱们也不用顾影自怜。岂不知我与恩客,俱是游戏人间。”

为着文人墨客的风雅与爱好,这凉州城的花魁选举同朝廷中翰林院选翰林待诏是一样的,便是要观其表,察其行,知其内。只是这观其表对中女子而言,便是要去品评她们的相貌,细微之处乃至五指长度,也在评测的范围之内;而这察其行便是观察女孩子们的仪态,虽不要求端庄,但仍求摇曳生姿步步莲花;而这最后一项的知其内,便是考核女子们的才艺,若有精通琴棋书画的,便可得人青睐,若是能当庭作对的,更是引士子文人侧目。

舒五因为年纪的缘故,在四人之中排至最后出场。期间已经感受到台下热烈的氛围,待到自己上台时,仍觉得人头攒动,浩如烟波。平日里为合琵琶的高雅,舒五在着装上亦是华美而不失风韵的,发饰钗环等细节之处均是搭配当日演奏的琵琶曲子,不为有着喧宾夺主的嫌疑。而此时的舒五因要赢得比赛,便舍了平时的衣饰,着意穿了绣着牡丹花儿的绯红色夹缬广袖长裙,头上带了义髻,做成高高的拔丛髻的样式,配上玉娘专为她二人打造的闹娥金银玉珠花树,并四蝶银质步摇发钗,一出场便是引得众人惊呼。

舒五走了一圈,便有两名婢女过来,捧了她的手,要给底下的众人们瞧瞧。然而婢女却犯了难,小声对舒五道:“还请姑娘摘了这玛瑙戒指,此物价廉,此时此地,原是不相宜的。”舒五笑笑没有作声,亦没有如她所言摘了戒指。待到这一环节结束,便有另一婢女过来,垂手道:“还请姑娘脱去长衫。”

舒五依言,那婢女便恭敬地接过她脱下的长袍,众人便都瞧见了舒五玲珑有致的身材。又有两个儒衫打扮的男子走上来,他们是特意请来参加评判的,此刻目光如炬毫不避讳地望着舒五,便有一男子叫她张开手臂,用手掌丈量了从指尖到肩胛的距离,向着台下众人说了一组数,又拿了绳子环在舒五腰上,系了个绳结便抖动着让众人瞧瞧,口中大声报着:仅一尺有二。

台下便有人惊呼此女为四者最佳。又有人道:“现如今明白为何君王会不早朝了。”便又有人哄笑,道不知以后还有谁人能有陆崇将军那样的好福气。

接下来的察其行,通俗来讲,便是考核女子的舞蹈底蕴。只是不同于真正的舞姬相竞,这考察乃是将三碗清水置于坎坷地面,有过而不沾身者为佳;将三支梅花高挂于假树之上,有能拿下而身姿犹俏者为佳;将一胡床锯掉一条腿,有能斜倚而不至倾倒者为佳。

柳梅仙受如梦影响,在这舞蹈才艺上并不十分用心,何况即便她与舒家姐妹三人便是拼尽全身力气,也敌不过双楼的潘十八。梅仙能轻巧而过清水便已是侥幸,而那十八姑娘竟然能够逶迤而过,且双手轻抚便摘下了枝上梅花,最后更是一个胡旋转身,轻巧立于胡床之上,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最后的知其内,十八姑娘更是当庭飞书,将一副泼墨山水图献给大家。梅仙弄了小巧,用羌笛演绎了别样的异域风情,终是也不落下风。而最后登台的舒四与舒五姐妹则是众人最为盼望的。因着她俩平日里在凉州高额的出场费用,便是寻常富贵人家也不能常常召去听曲,故而传着传着,便有人说二人的琵琶声便是比之“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箜篌之音也不遑多让。

然而此刻舒四便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按住了舒五的手背,莞尔一笑道:“不若我们姐妹一起。”舒五听了便由衷地欢欣,为着刚才与舒四的龃龉及台下众人肆意打量的目光,两人心中都有些不快。此刻听她这样提出,舒五便点点头。

姐妹两人一同出场,众人便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她二人分坐两边,怀抱琵琶仿佛天上月宫演奏的仙子。舒四朝舒五点头示意,舒五会心一笑,两人便将玉娘传授的独家曲谱《洛阳女儿行》同时弹出,更有在不同节律之间,两琵琶声音高低相错,强弱互补,将一首曲子演绎得令众人仿佛能够看见在神都街头,婉转徘徊的一众女儿,正“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

舒五与舒四回到屋子里,便见梅仙朝她俩拍着手,道:“我今日才见识到‘凉州双姝’的绝世风华了。”两人一笑,众人正猜度谁为冠军之时,便见一个陌生的老仆蹒跚上前,手中托着一个描金绘凤的盒子,对着舒五一揖,道:“传我家主人的口信,此乃姑娘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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