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49(1 / 2)

长安城中。

年轻的明王李岱立在寂静无声的玄武门之上。大约百年之前,便是李唐王朝共同的祖先太宗皇帝在这个发动了轰动天下的玄武门之变,逼得高祖李渊退位,自己坐上了皇帝位置,原来竟是骨子中流淌着的血脉作祟的缘故啊。

李岱笑了笑,他虽然还年轻,却已经迫不及待向往着那至高的权力了。且自他五六岁时候起,便知道自己是现如今的圣人唯一的皇子,与他年龄相仿的弟弟李岩竟能舍了皇子的身份同他母亲一样被贬为庶民,真是可笑。

至于在他之后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弟弟出来同他争夺呢?

李岱笑了,想起他母亲韦贵妃美丽的面孔,柳眉轻轻一挑,道:“圣人不会再有能成年的皇子了。”

于是整个帝国的宠爱就全部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孩童身上。

一个孩子懂什么呢?什么不都不懂,但权力告诉他你无须懂,更无需节制。

一棵未经修剪过的小树就这样越长越大,直到遮天蔽日,直到要吞噬脚下的土地才猛然发觉原来头顶还有一只大手在挡着他。

虽然这只大手怜爱且软弱,他也曾借着这只大手长大,然而现如今,也是这只大手阻碍了他。母亲告诉过他不必理会任何的牵绊,惟其如此才可登上至尊。

他便开始逐渐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将明面上的发展隐秘而机智地转入了暗面。李岱这才发现,阴谋的世界竟是这么的异彩纷呈。聪明人用智慧压制着一切,有钱财者便用钱财压制着一切,而兼具智慧与帝国大半钱财的他立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看着下面人潮涌动,皆为他一人驱使耳。

明王李岱野蛮扩张的力量,碰到了皇宫禁卫神策军的壁垒,他便悄悄地将手伸到了神策军军中,培养一大批供职于皇宫而听命于他的亲信。遇到了效忠于圣人的大将的阻碍,便以圣人的名义从他身边派出亲信,瓦解藩镇将领们不可一世的雄心。遇到了朝堂上腐朽的文臣及御史台台谏们的阻力,便派出更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年轻人去取代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所有完成的这一切,便要在今天到达极乐之巅。

当李岱发出进攻玄武门的指令的时候,或许有过一丝丝的犹豫,然而转眼之间就被他十几年来毫无约束的**冲破最后血缘的羁绊。

不过他还要等一等。一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太顺利了,似乎比百年前太宗李世民站着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还要顺利,彼时可是连秦王妃都披挂上阵了,而今时今日,他的王妃与母后正安然坐在幕后等待他的好消息,他流淌在血脉中的政治敏感让他觉得似乎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二来,他虽然不念父子之情,却仍记挂着圣人会念着这父子之情,让他体面的登上皇位。圣人若主动退位,他必要谦让再三,最后在大臣们的一再劝进之下,热泪盈眶地接过圣人递过来的玉玺,成为下一任大唐王朝的主人。

由是,他便站在玄武门之上的城楼,远远地望着宫中的烽火,以及宫墙之外还不知道政变的普通百姓们安然紧闭的门窗。

他遥想着这一切,便见有人过来报他,道:“鱼督军带九州兵马相助明王。” 李岱点头,道:“其他地方可有勤王的兵马?”

“只有凉州有一小股兵马往长安赶来。”来人报他。

李岱笑着摇了摇头,小股兵马还敢来勤王护驾,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而已。说着他已经挥了挥手,下面等候他旨意的神策军便齐刷刷向着皇宫深处走去。

圣人李豫早已经听到了外面的风声大作,彼时他正歇在钟美人的长生殿中,美人有着身孕,却比他早醒来,摇着他的胳膊小声道:“圣人,外面有人来了。”

“何事?若无紧急事情,叫他们先回去。”李豫嘟囔道。

然而他却没能等到美人的回话,便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吓了一跳,有小太监跑过来,尖声道:“是明王,明王反了!”

李豫听闻,立刻大声叫道:“神策军!千牛卫,还有金吾卫,都去哪里了,快来护驾!”

小太监一听更慌了,顾不得僭越上前拉着圣人的衣衫,道:“圣人轻声,那撞门的就是神策军,此刻已兵戈倒置直指大内了。”

李豫这才慌了,钟美人指着长生殿后面的一处湖泊,道“圣人可去湖心岛暂避,那里湖水深不见底,若过去之后立刻将船凿沉,谋逆之人上不来小岛,圣人或可等来援军。”

李豫转身欲逃,看到小腹已微微隆起的钟美人仍立在原地,见他回望自己,便笑了笑:“妾命如草芥,未出生之子亦不足以让圣人挂念,请圣人珍重。”说着便跪倒在地,神策军破门而入的时候似是忘记了她曾是圣人最宠爱的美人,只一剑便结束了她短暂而仓促的生命。

小太监卖力地划着船,终于在明王李岱赶到之前,将小船划到了湖心岛。

李豫惊惧地看着他,虽然自己暂时脱险,但皇宫中岂会只有一条船,他随时可以过来。

李岱只是坐在了岸边的假山石上,用天真如孩童的语气道:“儿子贪心,想找父王求一件一直想要的东西。父皇若允了,即刻便有銮驾接您回去。”

李豫望着他,千言万语已是无用,不由得悔恨道:“知你今日如此,昔日便不该宠你贯你。自你欺负幼弟起,只怕心中已经有了不忠义不孝悌的祸根了。”

李岱听着笑了,道:“说起这个,还得谢谢父皇。自古便是孔融让梨于长兄,我这弟弟让我些也没什么。”

“你便是从那时起,开始变得贪得无厌的吧。”李豫颓然道。一点小小的偏心竟能铸成今日的大错,纵是贵为圣人,也逃不出这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的悲剧。

“**虽大,但仍是有边儿的。父皇若将这权力之巅让给我,我自然就再没什么好求的了。”李岱笑道,仍是幼时撒娇的语气,此刻却是一句一句要他性命了。

李豫不语,李岱也不再理会他。在湖边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许凉意,吩咐左右看管好圣人,便离开了。

他这一离开,便是一整天的功夫。第二日的黄昏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远远便看见湖心岛上的李豫已毫无帝王威仪地瘫坐在地上,饥渴得抬不起头来。李岱看了一会便又走了。

到了第三日仍是如此。李岱望着虚弱的李豫,问旁边的人道:“有人给圣人送吃的吗?”

“无人,圣人没有进食,喝的乃是湖水。”旁边有人答道。

李岱便哈哈大笑起来,道:“凤凰非醴泉不饮,如今圣人这真龙天子,倒还不如凤鸟了。”

李豫犀利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不幸,竟有了你这样的儿子。可再不堪,也不能受此折辱,你往后不必过来,只等着收尸吧。我必用此残身,叫天下人知道你得位不正。”

此时李岱已经志得意满地安排好了宫外的一切,对于行将就木的李豫的诅咒之言便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对着围观的人哈哈一笑,讽刺道:“既如此,我阿耶或可成为史书上第一位饿死的皇帝了。”

到第四日的时候,李岱惊讶地发现湖心岛上的身影竟然正襟危坐,不似往日之孱弱了,便又问:“有人给他送饭吗?”

“无人。”仍是不变的回答。

李岱便笑了,道:“那便好,难道他还想学佛祖坐化了不成?”

然而不多时,他的笑声便被宫外逐渐靠近的兵马呼啸之声打断。李岱想问问外面什么事,便见又内侍慌乱地跑过来道:“凉州的人马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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