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51(1 / 2)
圣人李豫时不时便要宣召半月前勤王救驾有功的新晋云麾将军李舟到紫宸殿叙事。宫中众人纷纷传言,未来的朝堂恐怕是陆李二位将军以及三位仆固将军的天下了。
然而不管是朝臣共同议事,或是被圣人单独留下,李舟表现得均有礼有节,并不如陆将军或仆固家大将军一样急于下朝,留恋私事。
“圣人准备如何处置李岱?”李舟问道。
“自此之后永远囚禁在岛上,他虽然意图篡位,然而毕竟也是朕的儿子。”李豫叹息道。
“此何尝不是圣人的仁慈之处。”李舟亦叹息,道:“从前怨怼圣人对身边心有邪念的人太过仁慈,才使得他们肆无忌惮恃宠而骄地欺凌下面的百姓,但如今看着圣人草木皆兵的样子,倒好似皇宫比街市更危险了。”
李豫试着不从圣人的角度思考他话中的含义,仅仅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去理解便更感受到他这近十年未曾谋面的儿子心中对他仍是有一丝眷念和期待的。
然而终究还是需要时间,无论是李豫还是李舟,都不能急在这一时。
圣人像是想起什么,道:“陆将军近日似是很留恋教坊。”
“是,”李舟道:“圣人如何得知?”
“陆将军少年英姿,宫女私下议论已经传开了,更兼从前他上书迎娶教坊女的事迹,俨然成为了宫女口中的天神。”李豫笑了笑,又沉思道:“不过最近御史台上书参他的也不少,连带着跟他有同样爱好的仆固大将军,弹劾的文书都快要溢进紫宸殿了。”
李舟面色冷峻,他便是不相信陆崇会真的抛舍掉舒五,然而他和仆固少阳同进同出的身影仍是让他心生怀疑与恐惧。
一日李舟拦住又欲出门的陆崇,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叹息,道:“你不怕阿荔知道吗?”
陆崇良久地望着前方,眼神中流露出宿命般的无奈,道:“我怕,但仍要做。”
“当我知道仆固少阳唯一喜好的便是留恋教坊的时候,我便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你...”李舟犹豫道。
陆崇笑了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去安西都护府向仆固老将军搬救兵的时候说过的话?”
“驱虎吞狼?”
“是,驱虎吞狼,如今狼已经走了,是将这虎赶出长安的时候了。”陆崇笑了笑,眼神似是盯着自己的手背在仔细打量,道:“趁着他们还没有成长为真正的猛兽,趁着仆固家的八个儿子还没有全部在京中掌握实权。”
“你便是要用你自己,拉他们下水吗?御史台那里原本就有从前明王的党羽,你在京中又如此放肆,他们便更会揪住你不放了。”李舟咬牙叹息道:“你将仆固家最有前程的大公子拖下水,可知他们又怎会放过你?”
“若航英在,我便不怕。”陆崇道。
李舟已经冲到他面前,看着他面色凝重仍朝自己笑了下,已经顾不上许多,怒道:“陆崇!我不需要你同丁将军那般!”
陆崇已经掰开了他的手,平静道:“我不会,然而该做的却不能不做。”
绥靖长安的这些日子以来,城中的人便纷纷传言,此次救援长安的俱是年轻的武将,其中尤以陆李二位将军还未成婚,赢得更多城中少女的追捧。而那陆崇将军本身就有请圣人为他和乐伎女子指婚的事迹在长安广为流传,如今更是不改风流本性,相中了平康教坊的小舒五姑娘,日日必要亲去听小舒姑娘弹几首曲子才可。
然而还有坊间传言道:“那小舒姑娘本来相中的是仆固大将军,因着仆固将军驸马都尉的身份,虽常常过去,却不能久留,因而只能遥遥相望。陆崇将军虽好,却没入小舒姑娘的芳心,非得同仆固将军一起去了,才能得小舒五一见。”
听者众人便纷纷唏嘘,感慨着传奇男女的爱恨纠葛。
然而平康坊中的二人则唯余沉默的相对。
小舒五道:“我阿娘已将将军拜托之事原委告知我,将军为国家谋划,也不愿真的令舒五姐姐伤心。”舒五与她并没有相差几岁,故而虽然隔着舒夏夏的辈分,仍是姐姐的叫着。
然而陆崇叹息道:“此实无奈之举。我只愿这京中的传闻永远不要入她耳中。”
“能得将军此心,姐姐必会体谅。”小舒五悠悠道:“只是将军为何总是爱望着月亮?是为解相思吗?”
陆崇不语,刚说出“因为...”二字,便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那仆固少阳便施施然推门而入了。
“打扰二位了。”仆固少阳爽朗一笑道。
小舒五便用哀怨的眼神望了他一眼,似是对他姗姗来迟的埋怨。
仆固少阳看得心中暗喜,自己已是驸马都尉的身份,竟还能赢得京城花魁娘子的芳心,连那少年英才的陆崇都被他比下去了。故而虽然言辞上总是拒绝,心中每每见小舒五对陆崇爱答不理的样子,便更是心神摇曳起来。
而今日的小舒五姑娘似乎格外惆怅,看得仆固少阳心中甜一阵酸一阵,恨不得抛开身份马上同她双宿双飞,然而仍是那不开眼的陆崇在一旁,殷勤道:“今日惠风和畅,不若邀姑娘同去春游可好?”
小舒五咬唇低头,缓缓道:“妾实在想去,只是听说城南的建琼湖从前被明王叛军占领,死去的宫人均被抛在湖边,虽已清理干净,然而心中仍是怕怕的。”
仆固少阳心中暗喜,这分明是拒绝的意味,然而那陆崇仍似听不懂一般,追着道:“姑娘不必怕。城南守卫俱是陆崇属下,若姑娘不放心,我便叫他们将湖水淘澄一遍。”
若陆崇这话仅仅是突兀就算了,可城南守卫明明是仆固少阳的属下,竟然也被他拉来充数,仆固少阳便一面在心中嘲笑陆崇不识趣,一面轻蔑想到他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才同舒五这般讲话,谁知竟还唐突佳人,当下便道:“陆将军爱美之心便算了,拉上我南衙十六卫同你一起,倒让我这正经的十六卫将军无处安身了。”
陆崇见他拆穿自己,登时便有些愠怒,看向舒五姑娘的眼神中也有丝丝凶光,那小舒五便立时递给仆固少阳一个求救的眼神。仆固少阳会意,便欲上前拉住陆崇,谁料到陆崇一个闪身,竟让自己扑了个空。
仆固少阳望着他忽然便恼了,连带着半月前晋升之时,陆崇假装清高为下层将领说情,害的自己只得了南衙十六卫将军的头衔而没有掌握更大实权的愤怒也要在今日一并发泄出去,于是挥着拳头便与他扭打在一起。
立时便有女子尖声的叫嚷,舒夏夏一进门便扯着嗓子叫道让两人住手,越来越多的人纷纷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看看这繁华生平的教坊内难得的二虎相争。
第二日,御史台弹劾陆崇与仆固少阳的折子便如纸片般飞到李豫的案前。李豫扶额道:“这陆崇,竟没有一日让朕清闲的。”
李舟知道圣人是想到他从前煽动民意,请旨赐婚,违抗圣命,又同丁章将军一起弹劾他的内侍督军鱼朝恩的事情,此刻也不得不道:“从前即便无礼,也是为着公事,今日之事,确实不好放在朝堂上面说。”
“驸马都尉也跟着一起胡闹!”李豫道。“我便是想放过他,只怕章国公也不答应了。”章国公家的县主便是这仆固少阳的妻子。
一个是恃才傲物的少年将军,一个是刚刚领宫中禁卫的驸马都尉,两人竟然因一教坊女子而不顾朝廷脸面扭打起来,说出去也是不光彩的事情,且李豫比从前更有了点治国理政的信心和勇气,此时也不愿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李舟在一旁道:“这二位将军均是藩将出身,许是看长安的繁华便不由得失了把控。”
“既如此,”李豫叹息道:“便让他们都回去罢。”
陆崇与仆固少阳被贬黜出长安的消息立时便传至大街小巷。
舒夏夏道:“将军何苦自污。现而今大家竟还认为那仆固少阳是英雄救美被你拖累了呢。”
陆崇微笑着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