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灯(二)5(1 / 2)
忘了我是怎么浮上来的,总之没死。但若真细思量,我现在的处境还不如淹死了之。
月闲清和善地对我笑:“小师姐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何,平时驾轻就熟飞檐走壁的你会坠河?”
我干笑:“自然因为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哦?”他饶有兴味地打量我,“你若不说实话,我便告诉慕师叔你跟人打架被罚戒棍还不好好禁闭反省。”
我继续干笑:“不劳九姐姐费心,师父她早就知道了——总之你别管,是我自己扒虾摸鱼没站稳摔下去的。”
月闲清道:“那请问她是什么情况。”
她?谁?
我顺着月闲清的视线看去,看到站在角落装蘑菇的夕烟。
我震惊了:“你又是什么情况?”
夕烟说:“赔罪。”
……好的我懂了,知错就改好侠士,不打自招第一人是吧?
知道你不善言辞但你瞎吗瞧不出姐姐我给你打掩护呢?
我心有点累,冲月九道:“九姐姐咱先出去行不,容我冷静一下。”
月闲清不依不挠:“为什么不让她出去?背着我串口供?”
夕烟说:“啊对对对,敢问你是哪位?你管她?”
我见火药味越来越重,忙道:“这位我面首……啊不是,我童养夫,哎也不对……”
“……”月闲清果断摔门离开现场,我掩面叹息一辈子怎生还没过去。
我对夕烟说:“你坐吧,没别人了。”
方才九姐姐在,夕烟拘束得很,现在放松不少。
“对不起。”
我道:“别扯有的没的。老实交代,为什么推我?”
夕烟只是重复:“对不起。”
我再次掩面叹息,叹我的便宜师妹居然是闷葫芦,八竿子敲不出一声响:“我不怪你,我就单纯地了解一下原因,或者说八卦一下。毕竟无缘无故推人下水那叫脑子有病,那种人一般在有坐府待不住的。”
夕烟的脊背瞬间垮下去,十根水葱儿般的指头绞着浅云衣袂。我一惊,料想我这个同月九打赌从没赢过的倒霉体质,居然也有猜对的时候。
虽然猜对的内容不太妙。
我小心翼翼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夕三抬眸,黑魆魆的眼珠盯着我,盯得我脊背发凉,“我就是有病,我是疯子。”
我说:“放屁,你是我师妹。”
她老半天讲不出一句话,不知是被我的话吓到还是被我的脏话吓到。
我费劲巴拉撑着上身坐起来:“劳驾,便宜师妹,帮你师姐姐我翻个身,以后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好吧?”
她照做,翻过我后语调无甚起伏:“师姐,你背流血了。”
我自然知道三戒棍的伤口没那么容易好。我说:“那再劳驾把九姐姐喊进来成不?就刚才摔门走了那位贼好看的。”
夕烟取了桌几上的绷带和药箱:“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
我面上客客气气,内心惊涛骇浪:“还有这等好事?!”
夕烟道:“啊对对对。”
那日春草如烟,天上飞起纸鸢。我拥有了一位便宜师妹,被强摁着拜把子发誓的受害者多了一个。
便宜师妹跟我和月九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坐怀赤诚之心,几乎是纯白的好孩子。
拜把子的第四个月,鉴于月九对夕三仍颇有微词,我决定搞点大事,以缓和他俩的矛盾。
月闲清早摸清我的套路:“是逃掉宵禁去后山过夜还是偷溜下山买果子凉糕?”
“你想去哪?”我转头问夕烟,“师姐姐有的是银子。”
“你花的是我的银子,谢谢。”月闲清丝毫不留情面。
我嚼着随手拔来的草茎:“又不是不还你了。再说,谁让小师叔不干人事,克扣我整年份例。”
夕烟道:“谁让你不干人事,大半夜的翻墙被逮个正着?”
我:“……”
我默默转向夕三:“你跟九姐姐学的?”
“啊对对对。”夕烟说。
我顿时发现我似乎给便宜师妹下了错误的定义,她不是纯白的好孩子,是珠圆玉润的黑芝麻汤圆。
“总之,”我吐掉嘴里的草根,“咱马上要迈进十二岁大关,是大人了,必须要有点仪式感。”
夕烟道:“要迈十二岁大关的是月九,不是你,你还早。”
“……”
之前怎么没发现夕三比月九还会拆台?
我梗着脖子圆回去:“我提前庆祝,不行吗?”
“啊对对对。”
“没说不行。”
瞧吧,他俩总说彼此不熟,却能在我的淫威下拥有如出一辙的反应。
我对夕三道:“快说,想去哪,师姐姐带你去,反正有月九这个人形罗盘在。”
夕烟说:“不想去哪。”
我装聋作哑:“好的你想去山下的村子观暑祭天灯对吗我也想去今晚动身吧用过晚饭山门见啊。”
月闲清光明正大同夕烟耳语:“明白了么,仅仅是她闷得慌想出去玩而已。”
我抽出腰间小木剑朝月闲清削去,用偷学的几招剑法;他闪身避开;夕烟闪到一旁,不愿承认她与我们这些幼稚鬼为伍。
残阳涂匀了满天,惨烈如葬。北斗明明灭灭,山脚村落稀稀疏疏亮了几盏灯,人语格外嘈杂。我们放肆地闹作一团,找不见小木剑落到谁手上,亦分不清谁在追打谁了。我额前的碎发沾染汗水,湿答答黏作一绺,脸颊映着残阳,燥热而雀跃。
那时我不理解燥热和雀跃从何处来,也不明白暑祭当日的村落为何那样热闹,直到很久很久后我在古书中读到“所有祈求,皆向北斗矣①”,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