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悬鱼惹草1(1 / 2)
建康城内,又是一个雪夜。
“咚——咚——”
城隍庙的风板上,不断传来连续的敲击声。
被白色漆成的山墙上,有黑红粘稠的液体在顺着砖墙的缝隙滑落。
一列列地的血痕铺在山墙上,同用乱斧劈开的老树根一般毛糙。
“啪嗒——”
液体依次落在积雪上。
“啪嗒——”
聚成一颗颗血珠。
“咚——咚——”
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风板上好似悬挂着什么东西。
血液是顺着一团黑色的乱草上滴下的,但仔细看,那并不是乱草,而是因血液粘结成团的毛发。
风雪止住了,敲击声也停止了。
清冷诡异的月光降辉之时,才将那团黑色毛发看个真切。
风板上,挂着的是颗倒吊的人头!
撞击声消失后,天地间唯余“叮当”声,游走于寂静的寒夜之中。
人头的吐出的舌头上系着红绳,嘴里还含着一颗铃铛。
连日的大雪从昨晚便停了。
翌日的清晨,邵氏医馆书斋外的支摘窗上堆了一层不薄的雪,温暖的阳光在琉璃瓦上流动。染上青色的光缓缓倾泻,如同皮影戏般,跃于窗棂纸上。
此等良辰美景,冰雪琉璃世界。
邵怀州决定赖在被窝里。
嗯!又是适合宅在家的好天气。
“咚——”
书斋的门被人暴力推开。
听见这声巨响,邵怀州冷汗直冒,他知道这个回笼觉,大概是睡不成了。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绿衫小姑娘跑混进人群,后面还跟着体力不支的男子追着她跑。
那样的跑姿……准确来说,是在驯服刚启动上的四肢。
“你慢点!”
一大早,邵怀州便被自家妹子,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到这血腥的凶案现场。
这妮子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可你哥我害怕啊。
有阳光之时,总是壮人胆。
城隍庙门口密密麻麻绕匝了一圈人。
虽是乱世,任何人随时随地都有一命呜呼的风险,但建康城多久都没出一宗这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了。
混进人群的邵阡已不见踪影,闲着也是闲着,邵怀州在人群外圈唠起磕来。
邵怀州怯生生地询问着人群最后一个阿伯:“听说这……死人了?”
阿伯瞥了他一眼,啐道:“什么死人,死的是畜生。”
邵怀州疑惑:“?”
城隍庙什么时候改成屠宰场了。
逮到一位拎着一筐子白菜和猪肉的大婶。
邵怀州自来熟:“阿嬢,猪肉看着不错,城隍庙里买的吗?”
等会买点回去包饺子。
“城隍庙里面死人了,哪兴卖什么东西,。”阿嬢凑上前来,满面痛快。要不是她两只手挎着篮子,简直是要拍手叫好,“我跟你说,石享,那个狗贪官,死了。”
误打误撞,问到关键线索了。
石享,建康城中最臭名昭著的贪官。
借着乱世,烧杀淫掠,他可是无恶不作。
像个过路蝗虫一般吮吸着民脂民膏。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打道回府路上,邵阡一脸兴奋,喋喋不休讲东讲西,从江湖道义,讲到快意恩仇。手起刀落,比划着执剑为民除恶的情形。
邵怀州想象到,以后每天早上赖床时,她拿着刀站在邵怀州床边。
被迫签字画押保证起的会比鸡早。
就不该让她看那么多话本子。
“听说,是许人均干的。”
邵怀州疑惑:“许人均?”
这可不怪邵怀州孤陋寡闻,他是一个十足的隐士,两耳不闻窗外事。
大隐隐于卧室的那种。
每天读读连环话本子,养只心爱的黄缘龟。
生命在于静止。
邵阡嫌弃地眯着眼睛:“哥,你多久没出门了。”
邵怀州:“不久,也就……”
“今日,是这个月第一次出门。”
邵阡瞥了一眼:“看来今天是月圆之夜了。”
邵怀州:“我又不是狗,每逢月圆到处跑,叫个不停。”
等等,他是不是被内涵了。
“你刚刚说到的许人均?是什么风流倜傥的帅哥侠客吗?”邵怀州绕道邵阡面前,贱兮兮地揶揄着邵阡,“反正你那么暴力,要不要就此启程嫉恶如仇,快意江湖。再和许人均花前月下,当个雌雄双煞。”
邵阡捏紧了拳头,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邵怀州摆摆手:“别急,别急。打死我,你行走江湖吃刀子时,可就没人给你免费治伤了。”
邵阡:“信不信我去城隍庙里请愿,让许人均把你收走。”
邵怀州疑惑道:“什么请愿。”
邵阡:“对牛弹琴。”
邵怀州掏出荷包,对邵阡使了个眼色:“说嘛说嘛,前面有个铺子,慷慨一次,请你吃点点心,喝喝茶。”
下一秒,邵怀州手里的荷包就不翼而飞了。
邵阡卷款而逃。
建康城通信速报:震惊,女子当街抢劫,追逐的过程中男子倒地猝死。
想到这,邵怀州决定优雅地启动他刚刚驯服的四肢。
“邵阡!!等等我!”
建康城通信速报:郎中一边慢走一边怒吼,引得众人围观效仿。
路人甲:没想到,走路时运气吼两下,腰部酸,腿也不痛了。邵郎中,真乃当代华佗。
城隍庙不远处就是家茶水铺子,沏的是碧螺春,冒着白汽的木笼里点着蒸儿糕,大多调的是桂花和芝麻馅的。
邵阡一口一个,吃得满意了才向邵怀州解释道:
“请愿就是,向许人均求助,惩处那些没办法惩处的罪人。”
邵怀州递杯茶给邵阡,让她别噎着,细说。
“许人均简直就是救世主。”
此话一出,邵怀州觉得邵阡马上要发展他做自己的下线了。
“无论是谁,都可以去城隍庙里请愿:将罪人的名字写下来,月朔之前投进装有铃铛的篮子里”
邵阡猛灌了一口茶:”如果你收到铃铛,说明许人均收下了你的愿望,那个罪人,最多一个月就会被惩戒。”
邵怀州问道:“是……被杀掉吗。”
邵阡:“大部分都是这样,当然,如果罪人还活着,说明他赎罪成功了。”
邵怀州:“怎么个成功法。”
邵阡:“我又不是罪人,我怎么知道。”
听上去有些像传销,邵怀州怀疑邵阡是不是被洗脑了,试探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邵阡:“怎么,怕了?”
邵怀州点点头:“有点,如果你要大义灭亲。”
邵阡掰掰指头,细数了一下邵怀州的罪状:
“一罪: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二罪:嘴贱”
“三罪:嘴贱”
“四罪:嘴贱”
“停停停——二三四罪可以合在一起。”邵怀州打断邵阡的话,补充道:“难道因为嘴贱就能成罪人了吗?”
“许人均哪有你这么闲。”邵阡敲了敲邵怀州的脑袋,“像你这样的罪人,我来惩戒你就够了。”
邵阡补充道:“许人均会通过判断,按照一定的标准定罪。”
邵怀州有些不解:“那岂不是私刑。”
邵阡:“你可以这么理解。”
邵怀州:“许人均既然是个人,而非一个绝对完美的天平,那他要是按照自己的偏好和私欲随意定罪。”
邵阡:“据我所知,许人均是最公正不偏私的存在。”
看到邵阡如此崇拜着许人均,邵怀州现在开始在脑海里想,如何解救被传销控制的亲人了。
邵怀州鄙夷:“你认识他吗?就已经帮他说话了”
邵阡:“五罪:爱管别人私事。”
邵怀州辩解:“我看这个许人均,打着为民除害的口号,满足自己的私欲。”
邵阡:“六罪:妒忌”
“许人均从凉州一路走到建康,我只听闻,小到贪官,村痞,大到荒淫的皇权,贵胄。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在为民除害。”
“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
“名为正义的风让底层绝望之人感到一丝清凉。可这样的清凉,是因为火被扑灭了吗?”
“不,火没有灭,发自内心痛苦迸发的汗水,像销毁证据般被风带走。”
“所谓的正义,是为了平息你的愤怒。”
“煽风点火,助纣为虐,火扑不灭,只会越演越烈。王权指挥庶人之风,风中人状,吹死状,扬腐余。它不去吹罪孽的火,而去灭凡人心中的烟。”
“纵有疾风千里起,难平世间一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