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桔梗常在6（1 / 2）
我常常惋惜花瓣的掉落，就像看见了一个人的殒落，自己却无能为力。
1.
“李季，你回答一下这道题。”
李季规矩地站起来，盯着黑板看了几秒钟，最后摇摇头。
这节课，李季是站在教室后面上的。
下课后数学老师找到班主任，“李季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都不会，给她讲吧她又走神，不讲吧她又不会。我都不好意思训她一个女孩子，她怎么好意思用这种态度学习！”班主任好说歹说劝走了数学老师，盯着座位表看了很久，准备出办公室就遇到了李季。
“我找数学老师问题目。”
林希看着无神的李季，就好似一幅傀儡每天在重复执行任务一样，毫无生机。
这毕竟是她的学生，林希收起怜悯：“你先和我去班上。”
2.
在班主任的调换下，李季坐在了梁周意旁边。那个时候梁周意不在，李季一个人搬着书坐到了空位上。
梁周意回来的时侯，眼睛里全是不解和惊讶，“你怎么坐在这里？”
“林希排的？”
李季坐在位置上点了一下头。
她仰着头看他，阳光洒在他的左侧，发丝边缘的金色闪着光，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向日葵。
梁周意在她旁边坐下，放了一瓶冰水在桌子上。
一个下午过去了，他们没说过一句话，他的那瓶冰水也喝完了，桌上只有一个圆形水渍。
他们两个互不干扰，像两个形同陌路的身影在转圈圈，每一天都在上演着和前一天一样的剧情。
3.
秋天来的很突然，李季这周没带外套，而梁周意是走读生，李季每天看着他穿不重样的外套和卫衣。
梁周意那天穿了一件白色卫衣，李季不小心把黑笔蹭到他的衣服上，李季说帮他洗，梁周意摆摆手说：“不麻烦你了，你继续写作业吧。”
李季不好意思的说了句对不起。接着又转了十几分钟的笔，她想看看梁周意在干什么，于是看了一眼邻座，发现他在看自己。
太阳照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就好像一处神秘且清澈的泉水在她面前滩开，但李季不敢碰，也没得碰。
“你会这道题吗？”梁周意指着李季正在纠结得问题说道。
李季摇摇头。
“以后你不会可以问我，林希说让我辅导你学习。”这句话是迄今为止梁周意对李季说过最多字数的一句话了。
他不是不想和她相处，是不知道怎么相处。他想和她是普通的同桌关系，可能是因为两人之前的相处模式都太僵硬，就好像在执行某种任务。所以梁周意迫切的希望和李季回到正确的同桌关系轨道上去。
李季点点头，“那你教我一下这道题。”
一个磕磕绊绊的自习课过去了，李季把这道题所涉及到的知识点的基础内容都问了个仔细才做出来，最后梁周意目视她在面目全非的草稿纸的铺垫下写下了正确答案。
李季把草稿纸扔进自己的垃圾袋里，梁周意发现这个袋子里全是李季丢掉的废纸和废画纸。
她好想很喜欢画画，上次他回来晚了，从后门偷摸进来，瞥见李季在纸上画着一个服装模特，身上一件常规鱼尾裙。
“你喜欢画画吗？”梁周意问。
这句话就像某个已经出现的场景一样在李季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留下李季一个人回味。
李季还是点点头，梁周意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可以给我看看吗？”
李季摇头。梁周意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一句吃力不讨好的话。
4.
梁周意第一次见到李季的时候是高一开学，因为是本部初中直升高中，所以学校老师让他当开学第一天的志愿者。
他看着所有人都在父母的陪同下进校门，只有她站在阴天下一步一步地挪着自己的行李，身子如纸片般薄，自己竟然迈出了脚。
梁周意过去帮她搬行李，因为是志愿者，他到女生宿舍楼里，顺便也帮她架好床帘。
那天梁周意什么也没说，只说了自己是志愿者。
李季开学那天请他吃了顿午饭，两个人吃饭过程中一句话没说，和那天的阴天一样压抑。
他们还很巧的分在了一个班，高二居然还是很巧的分在了一个班，特别巧的是做上了彼此的同桌。
缘分是个阴晴不定的东西，只给你牵一段线，剩下靠自己，是爱情是友情全在一言一行中体现。
5.
转眼到了秋季运动会，经过上次的题目讲解，李季和梁周意的关系逐步趋于正常化，并且基本稳定。
梁周意报了男子八百，比赛在运动会第一天下午举行。
秋风习习，卷着沙吹来，剌在脸上怪膈应人。
李季闲来无事站在学校的银杏树下踩干黄脱落的树叶，脆脆的。
“李季，李季，帮我个忙。我不是梁周意后勤嘛，你帮我去给他带个水，我闹肚子了。”
刘诺匆匆忙忙赶回教学楼上厕所，半途遇到了李季，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八百米终点。
“你怎么在这？”
“刘诺呢？她让你给我带水？”
梁周意若无其事接过李季手上的水，无意间看到她颈窝上的一颗痣，发觉今天天气有些燥热。
李季：“她说她闹肚子。”
“行。”
送完水后李季完成了任务，兀自走了，身后梁周意传来一声“我去！”
李季转身看见梁周意抱着右腿躺在草坪上，她刚准备过去，他就被人群围住了。
梁周意抽筋后，躺在草坪上看见平常无神的李季眼里有了一丝动容，随后又透过许多人看见了她没有温度的背影。一座孤岛又一次开始漂泊。
6.
他推开病房门，窗帘大敞，阳光毫无遮掩地全撒在房间里，梁周意下意识地遮眼。
林支盛躺在病床上，看着搞笑漫画里无聊的东西发笑，停不下来。
“你笑的声我在楼下都能听见。”梁周意把饭盒放在桌上，给他打开推到面前。
林支盛颤抖地拿起勺子，喂到嘴里，一勺粥他撒得只剩一点儿米。
梁周意看不下去了，抢过勺子准备喂他，被林支盛一把拍掉。
他捂着发红的手朝林支盛喊道：“吃饭也没见你这么大力。”
“我可是个真男人，怎么可以让别人喂我。”林支盛拍拍胸脯逞能。
“你干嘛老是这样，老老实实让别人伺候你不好吗？”梁周意问。
“因为…”林支盛本来想说‘因为我是真男人。’，转念一想自己可能真的活不长了，就把很多东西都抖出来塞给了梁周意，让他做一回树洞。
“因为只有这样，病人才会觉得自己像小病住院一样，有活下去的希望啊。
如果什么都要别人帮忙，会让我觉得我活不久了，所以大家才都在尽全力照顾我。”
林支盛看了一眼窗外的花园，里面残花落了一地，想起现在是十月，桔梗的枯萎期。
“你知道桔梗花吗？”
7.
“你知道桔梗花吗？”梁周意问李季。
李季一愣，点头。
劳动课上，老师说到了很多种花的花语，讲台下便开始窃窃私语，聊各种花。
梁周意看着在设计服装的李季，问：“你知道桔梗花吗？”
“知道。我很喜欢。”
梁周意心底一颤，电流似的酥感遍布全身。他想起了那个梦，林支盛死后，梁周意曾梦到过他，梦里林支盛带来了一束白色桔梗花，满怀真挚地对他说：“真诚的、无望的……不要忘记我。”
“可是它的花语不是无望的爱吗？”梁周意回过神。
“不同花色有不同的花语啊！”李季笑着说。
这是梁周意遇见她之后，第一次笑。明明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忧郁呢？
她背着光，笑容却被照耀着。
“那你喜欢哪种颜色的桔梗？”
“白色。”
梁周意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因为白色桔梗的花语就是无望的爱。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无望的爱是最好的结果呢？”
这句话把梁周意问倒了，他没深究过这些花语，如果林支盛也觉得无望的爱是最好的结果的话，那么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喜欢白色桔梗的呢？
梁周意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或许他现在的推测根本就是错的。
那天梁周意度过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下午。
放学后，梁周意主动和李季说‘拜拜’，她又和劳动课上一样，先是一愣后笑着和他说：“拜拜。”
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眼睛里闪闪发光。
8.
“你知道桔梗花吗？”林支盛坐在病床上，双手扣在桌上，带着渴望的眼神看向窗外。
“我喜欢白色桔梗，等哪天我死了”林支盛还没说完，就被梁周意捂住了嘴巴。
“刚刚还说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活不长，现在搁着自己咒自己呢！”他气急败坏地说。
林支盛拨开他的手继续说，“你等我死后，送一束白色桔梗给我，告诉我你还记得我。”
梁周意不想搭理他，收拾收拾饭盒继续喂他吃饭，这次林支盛没躲，全吃完了。
往后的每一天，梁周意都来，每次变着花样带东西来，但林支盛还是很瘦，并且越来越瘦。
“你怎么天天吃这么多，还是这么瘦？不会是偷偷吐了吧？”梁周意问道。
“我要是吐了，我就从这跳下去。”林支盛指着窗户说。
“哥，这是一楼。”
“你真想让我跳下去啊？梁周意你良心长背后了！”
两个人笑了很久，笑到脸都僵了还是停不下来。
梁周意走了之后，林支盛还是把东西吐了出来，他实在吃不下了。
他不敢说，自己看漫画笑得很大声是为了突出自己的心态好，也不敢说自己真的很渴望活着的时光，他现在只能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还能和梁周意再见几面。
他看着窗外，秋天来了，距离他确诊白血病已经三年了。他看了三年的花开花落，无能为力地守护着自己无望的爱，胆怯又勇敢。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