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99738(1 / 2)
没人在意他的名字到底该怎么写,大家说的只是三个寻常的音节,而且这音节也不会有人在意是什么含义。
我几乎是踉跄着从他家里出来,一出门就看到门前那棵大树还有后面几棵柿子树。
老于叔弯着腰送我,我忍着没回头,低头匆匆说一声后就跑掉了。
我知道他在门口目送我离开,我没敢看,因为会想起于呈湘之前送我的样子。
好吧,我还是不习惯写他的名字,原先那三个字基本刻在我心头上,我也早就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会的,就算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我也不可能会忘记“于城乡”这三个字。
但他也依然叫“于呈湘”,这是自他赤.裸裸出生起就有的名字,是老于叔对他全部希望的寄托。
我想起老于叔白天跟我说那些话时的神情和语气,浑浊的眼里满是懊悔,他口口声声说着不该送于呈湘去读书,可是另一边又不停地对我说要好好上学。
那张轻飘飘的录取通知书在我手里沉甸甸的,我依稀能想出来他当年背着行囊沿着小土路前行的背影,秋天的风吹起他的头发和他新换上的洗得泛白的衬衫,黄土地里的苞米刚刚长出须,老于叔背着手送他到村头,等着大巴车过来。
那是年轻的、十九岁的于呈湘。
也是尚不知道自己会喜欢男人、之后会因情跳河的的于呈湘。
他就是在那时才知道这回事儿,迷茫又心慌,我总是在想他是用多少勇气才承认并选择了这条路,在被救起来以后又是怎样重新思考这件事儿的,然后再一次遵循了本能。
他微黑的脸庞,害羞或紧张时会泛红的脖子,还有那双如同孩童般、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跟我说话时认真的眼神和缓慢的语气,这些统统都变成一把把的刀子,把人扎得鲜血淋漓。
可于呈湘他什么也没做,没伤害过别人,不会用恶意揣测别人,也从未恶语伤人,他笨拙且小心地生活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可最终这个小角落也被人掀开,他还是被迫成为了一个只有语音名字的人,不会有人关心他的过往。
老于叔没跟我说在那以后的事情,我只模模糊糊有个故事轮廓,于呈湘到底是怎样在短短几年变成现在这样。
害怕吗?于呈湘。
下着雪的冬夜,结着薄冰的河面。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和不舍。
我靠着零碎的片段不完整拼凑着那一晚上,可永远也无法体会到于呈湘心里那种悲痛。
到底该有多么绝望才会抱着必死的决心赤着身子从桥上一跃而下。
可我又无耻地想,这样也好,这样真的也好。
于呈湘记不清以前,记不住很多事情。
可他现在记得喜欢杨恩林,他那天晚上躺在我身侧,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足够了,我甘愿当他一辈子的小角落。
——
麦田地里只剩下一层层的麦茬,手放上去,扎得慌,麦穗掉在地上,于呈湘挎着竹箩筐去捡。
老于叔没让他这样做,是他自己出来的。
我陪着他走在广阔的麦田地里,低头寻找散落的麦穗。
他突然力气很轻地拉了拉我的裤子,眼尾垂着,说:“杨恩林,别捡。”
萝筐里的麦穗已经装了一半。
“别捡,”他抬起头看我,“不捡。”
我拉着他的手坐在高高的麦秸垛后面,午后的太阳炙烤着,我把衣服脱下来用木棍顶在上面,腾出一小片阴凉处。
我们的皮肤紧挨着,烫得吓人。
“啥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思了?”我笑着问他,握他的手腕,“还知道骗你爸了。”
于呈湘额头冒出汗,张开嘴巴又合上,我替他擦掉,说:“是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