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威逼但不利诱157(1 / 2)
唐云意在方濯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找到。
他发誓他已经用心找过了,可是方濯的这间房间一点有用的讯息都没有——他的床铺整齐,枕头和垫子下面什么也没有。桌上只放包裹,就连纸笔都找不到一副,好不容易找着一张好像用过的纸,打开一看,只上面一只王八,他烦的那几天把自己闷在屋里画的。他的艺术细胞相当于没有,画的跟唱的一样让人痛苦不迭,浑一个四不像,但王八却画得十分传神。
唐云意翻了翻那只王八,仿佛翻到了自己的一生,看着上面粗糙的四条腿,突然悲从心来。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燕应叹能在自己身上种下魔种、留下魔息就好了,他不是有那种法子吗?哪怕是他主动地利用,毁灭自己的神智,也比现在万分清醒,但却不得不替他做事要好。
这样虽然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但只要留下魔息,他就不怕别人发现不了。山里还有个祁新雪,若她不能拔除这部分魔种,那回风门也就形同虚设,不必再开了。
唐云意从未有过如此盼望燕应叹能在他身上留下点什么缺德玩意儿。那把毒不能算得上是“缺德”,下得唐云意怀疑自己是不是灭了燕应叹全家。他到现在都没搞懂为什么在几大高手的评估之下都得出了“并没有中毒而是燕应叹在驴你”的情况下,他偏偏又被这人控制。他并非是被燕应叹驴了,而是被燕应叹略施小计变成了驴,随后骑着马乐乐呵呵地找来,要的就是一个本末倒置,震人心魄。
他身上虽然种着燕应叹的“监视”,但却并没有魔息。他不能摸清楚燕应叹监视他的规律,有时候他不动弹,可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像鬼附身一样远远地操控着他撞墙。唐云意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这毒痛起来时是要命的,感觉整条右臂都仿佛被生生扯下。这说明燕应叹并没有骗他——他有杀掉他的实力,并且随时可以。
只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自己还有用。
唐云意在方濯的房间里就地坐下。他还在沉思。那颗被师尊与师兄保护得太单纯的脑子不得不在此刻开始权衡利弊。是孤注一掷坦白好,还是隐忍下来等待时机好?燕应叹要求他做修真界的叛徒,他肯定做不到。可若要他一己之力以自己的生命来表述决心,他却也犹豫。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生,为燕应叹卖命,然后死后被兄弟姐妹们唾弃。死,没什么别的说,就是死,死的早点快点,重点突出一个爽快。
唐云意等待着他自己作出决定。在当夜,燕应叹突然跑到茅房门口堵他的时候,唐云意就看出他很不对劲。虽然燕应叹这个人完全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如果他自己愿意,他也很乐意直接把自己的名号改为“从地狱爬上来的索命恶鬼,专吃小孩”,彻底脱离人的范畴。
燕应叹在哪都能抓住他:房间里,路口处,茅房前。他无处可躲,似乎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是近乎透明的,只有人才有实体,一眼就能看到。
唐云意的大脑从不使用,非常光滑。他对待燕应叹的认知,就只能在他一言一行的大概中摸索出他现在心情如何。
燕应叹笑嘻嘻的,但心情很不好。
一般这种人,又是魔尊,在话本里是立马就要无差别开始杀人的。
唐云意只是出来上厕所,不是出来杀人。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没有剑。当即冷汗浸透全身。
夜与月的影子中,燕应叹上前一步,背光的面庞藏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唐云意的耳边徘徊着蚊子与苍蝇。他想后退,可退无可退。后面是难以启齿的事物,多跨一步容易到达另一个崭新的领域。唐云意没有开辟那一处天地的心,于是他象征性地提着裤子后仰了一下,站定在原地。
燕应叹没有逼迫他跳茅坑自尽。他穿着一身黑袍,头发依旧束得一丝不苟,若忽略他的身份,甚至很容易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一个喜欢穿着夜行衣在夜间完成自己不可说的爱好的奇怪仙尊。他长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完全与邪恶挂不上钩。眼瞳略略有些发紫,黑曜石似的深,看人时,似乎可以很轻松地就将人溺死在那一片温柔而多情的含笑的海里。
唐云意眼神一晃。一只手伸过来,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扯出茅房。燕应叹的脸在恍惚间骤然生辉,似乎只一瞬,两人就到了月光下。唐云意看清了他的面容,被那意味不明的笑容所引诱,牙齿竟然不磕绊了,甚至还能鼓起勇气问一句:
“你受伤了?”
“我?”燕应叹微微吃惊。他低下头,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一笑:“我哪里受伤了?你在咒我吧。”
唐云意也只是在随便问,燕应叹受不受伤,和他没有关系。当然他也不在乎燕应叹有没有受伤,刚才那句话,与“你吃了吗”的作用是大抵相同的。但“吃了吗”在此刻明显不符合语境,不能用在燕应叹身上,否则以他对他的了解,唐云意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被他讹一顿饭。
燕应叹说:“你应该问,‘教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可不想和你那些修魔的猫猫狗狗有牵扯,”唐云意冷汗出完了,风一吹,后背透心凉。他没精打采地说:“能让你大半夜跑到这里还堵我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事吧。”
燕应叹好奇道:“怎么说?”
“简单的事你自己就能做了。你是谁呀,魔教教主,出神入化,一手遮天,那么多修真门派在场,都能叫你得了手,还有什么做不得呢?”
燕应叹听闻,哈哈大笑,愉悦万分。唐云意道:“有什么可笑的,不就是这样吗?我大师兄可非常人,身边那么多人围着,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还能给他下毒,这世上没你干不成的事啦。”
唐云意想嘲讽他,可惜勇气不足。只能暗暗地表示两句。燕应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可他却乐不可支:“我那可不是毒,毒只是魔教手段里最轻的一种。云意,别以为我对你大师兄也像对你一样好。你的待遇,可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
好好好,好你个头啊!
唐云意幅度极轻地扯扯嘴角。燕应叹接着道:“你要真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随便你告不告诉你大师兄或者你师尊,这个我不拦着你。”
唐云意警惕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燕应叹笑眯眯地说,“毕竟在说出去之后,你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唐云意瞪大眼睛:“你设法杀了修真界那么多弟子,难道诸位长老会查不出来吗?我师尊都猜出是你用了花叶塑身,搞明白真相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怎么我只告诉我师尊你就不乐意了?”
“我当然知道破解迷局就在这几日,可尤其不喜欢被人抢占先机,”燕应叹说道。他倾身上前,距离唐云意更近了些,笑意盈盈,语气却冷淡下来,“特别是你师尊。”
唐云意不由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燕应叹道:“你当然可以说,但要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我的本事你也见了,云意,我能复刻出来你大师兄,复刻你就绝对不在话下。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依旧留存于世,不过你已不再是你。尽管你师尊和师兄可能很快就会发现,但是那又怎样?——你已经死了。”
领口的花纹被一只手轻轻按住,随后温柔地整了整。燕应叹居高临下,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却与月光融为一体,清淡而寒凉。
“……果然花岭镇里的人也是你的花叶塑身的产物是不是?”
“你觉得我来是为了问你阐述这些陈年旧事的么?花岭镇已经消失,在我面前就连提都不要再提,”燕应叹道,“我找你,有要事。”
唐云意心中已有不好预感。燕应叹的要事,绝对跟柳轻绮有关。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魔头和师尊到底有什么渊源,但一切都从他在花岭镇的那个幻境空间中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开始,就都没了回头路。
燕应叹对方濯不利,目的也不是在于方濯,而是在柳轻绮。唐云意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连同手臂上的青筋都好像一起蹦了蹦,昭示着他的紧张。燕应叹没等到他的回应,也不一定非要他答应,打了个响指,一个人凭空出现在旁边,跪在地上,冲他行了一礼。
“见过教主大人。”
燕应叹没说话,唐云意却惊呆了。他抖着手,指着那人道:“他他他他他——”
“他也是魔教的?”
无他,是熟人。
那人跪拜于地,又无声起身,听闻此话看向唐云意,微微皱皱眉:“你认识我?”
唐云意抿嘴半晌:“不认识。就是问一嘴。”
他绝对认识。但这人话问晚了,再早说那么三日,他就确实不认识了。
这人正是英雄擂上替下陈泊山来、要与顾清霁一战的那个明光派的凌弦。唐云意对凌弦这个人长什么样印象不深,但却记得他的名字。
但不妨碍柳轻绮记得。他记性虽然不好,但是对当时英雄擂十分上心。凌弦带着两个师弟,三人围攻顾清霁与祝鸣妤,结果被两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只顾着爽了,但柳轻绮坐在一边,却默不作声地记了全程。
乃至在柳轻绮和方濯闹别扭的那段时间,唐云意八卦之心渐盛,经常想去招惹他问问情况,柳轻绮也不客气,谁来都拖着出门去玩,将过街时,他突然轻轻咦了一声,看向一个摊贩前,盯了许久,才顶一顶唐云意说,你看那人眼不眼熟?
唐云意压根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头一回,他还看错了摊子。眼前熙熙攘攘俱是生人。
柳轻绮说:“看错了,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