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162(1 / 2)

首先有件事我们须得明了——一件事只有真实地发生过,才能有机会成为危机的诱因。

燕应叹一点儿没对柳一枕有过好脸色,这是真实发生的。而“阿缘”在他人的手掌下写下“柳”这个字,也绝对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

几乎不再需要什么讯息,方濯也能猜到了:阿缘的死跟柳一枕有关。而燕应叹正是为了阿缘之死,向柳一枕发难,最终波及到了整个修真界。

否则姓柳的还有谁?柳一枕?柳轻绮?柳泽槐?可如果燕应叹真的是为了这个阿缘,剩下的两个人就基本上可以排除了。自始至终,他的目光落点就一直在柳一枕身上,为了这个死人甚至不惜闭关八年,对于他师尊,总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态度。此前他还认为这个黄衣女子是否是燕应叹的手下,可这场幻境告诉了他并非。他们的关系亲密而奇妙,乃至于那个“江湖散修”,方濯甚至都有所猜测,正是柳一枕。

这个幻境到底是谁给他建设出来的,他不知道。但当他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客栈里。柳轻绮坐在旁边看书,一只手被他紧紧拉着,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方濯头痛欲裂,慢吞吞转头,便撞见柳轻绮静静的低着的侧脸。手指相抵,是因为能够更快地感知到昏迷的人的状态,方濯又是转头又是咳嗽又是叹气,这一连串下来,柳轻绮怎么着都应该已经知道他醒了,可他却依旧畅快地看书,连个头都不抬。

“……”方濯无奈道,“师尊,我醒了。”

柳轻绮平淡地说:“恭喜啊。”

手二话不说,就往回缩。方濯刚醒,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却连忙一把又把他的手拽回来,喉咙里都冒烟,但不影响他恳求:“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跟我生气了?”

“连问三个问句,我看你还不是那么不舒服嘛。跳河的时候不是挺积极吗?”

柳轻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手却不往回伸了。方濯连忙抓紧他的手指,深吸一口气,才从那恍恍惚惚的神思中终于跳出来。眼前清明起来,头脑也轻松,他嘿嘿笑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人命关天……”

“好一个人命关天。再怎么关天,你也得先看看那是不是一条人命。”柳轻绮叹了口气,终于转头看他,无奈道,“头一次跳下去发现没人,就应该有警惕了。怎么还想都不想又下去一次?”

“不是,不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你听我解释。”

方濯连忙将落水前后都跟他说了一通。柳轻绮听着,有些惊讶,皱起了眉头:“我与你师叔都认为这可能是燕应叹做的手脚,结果听你的意思,倒不太像是他的手笔。你确定在那个阿缘身边没有出现其他人吗?”

“我这个跟你隐瞒干什么?肯定没有其他人出现。”

柳轻绮赶忙举手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方濯也愣了一下:“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两人相对而视,然后突然一笑。方濯道:“你什么意思啊?”

“我是一点意思没有,”柳轻绮笑起来,“你别想多。”

但笑完,他的表情就看着不对了。方濯已经敛了笑容,静静地看他。柳轻绮缓缓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笑笑,悄悄地就要把手往外抽。上头传来方濯低沉的声音:

“我以为,如果我将我的心说明白,你也能把你的心给我看了。我没有在怪你,但是我想不明白。”

柳轻绮也想不明白。他的“不明白”的表现就在于:他只知道笑,但却并不为什么笑。他笑着对方濯说:“有些事其实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能忘就忘便得了。”

“燕应叹没有忘。”

“其实,他的死活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但是你的死活对他而讲非常重要。”

柳轻绮低着眼睛,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看,突然闭上眼睛微微皱了皱眉。方濯观察到了他神情的微小变化,但却并不打算像以前那样暂且退后。柳轻绮想起身,他就尽可能地不让他离开凳子。虽然没说一句话,可沉默也意味着寸土不让。

半晌,像是终于体贴到了他的心意,柳轻绮才抬起头来,冲着他淡淡地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一层微妙的诡谲,慢吞吞地说:“我跟你说一句实话,方濯,你是最能理解我的那个人。”

方濯一愣。这话像一袭白纱,抚过眉头,便使得心尖也发软,甚至比表明心意更甚。他的手指下意识松了一瞬,但紧接着又立即反应过来握紧。果不其然,柳轻绮想趁他发愣的时候抽手跑路,却没想到方濯反应这么快,登时泡汤。

他尴尬地笑了笑,冲他伸出大拇指,干巴巴地夸赞:“反应能力比之前提高很多,不愧是为师座下最值得骄傲的大弟子。”

“谢谢。”方濯冲他灿烂一笑。

柳轻绮也灿烂一笑:“放了我吧。”

“事情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出这扇门。”

“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那就再也别回来。”

柳轻绮的眼神倏地一动。他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似乎完全没想到方濯能说出这句话来。如果之前的话还算是擦着**边的玩笑,这一句就彻底捅破了窗户纸。方濯脸上的笑容也再也挂不住,他翻身下榻,将柳轻绮另一只手连带着书都一同夺了过来。他微微俯了身,看着面前这张脸——柳轻绮的眼睛很黑,里面能够轻松地映出一个人的一张脸,却让人看一眼也仿佛坠入深渊寒潭。

看着这双眼睛,方濯决定摒弃曾经所拥有过的所有有关循序渐进与顺其自然的想法,彻彻底底将自己的心意掉了个个儿。柳轻绮也许做梦都没想到,他与方濯在几日前才刚刚完成的一段闹着玩的似的心意互通,却猛地将方濯的心砸了个稀烂,也将自己的假面和表皮尽数扯下——方濯是有脑子的人,那一夜的经历将他吓得上蹿下跳,但却也在他的心底悄无声息地烙下了个印记:

只是等,是永远也等不到那扇心门打开的。只有用锤子在外面砸、用撬棍抵着城墙边缘,一步步将人逼到再也不能脱身的角落,才能迫使那一段断裂的吊桥轰然倒塌。

方濯握着他的手,逼近他的面庞,没有察觉到面前的人有闪躲的迹象。他低声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柳轻绮拧着眉毛。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可这么近的距离,方濯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柳轻绮的眼底有一瞬水光滚过。他的呼吸也吊在半空,半天胸腔没动过。好一阵之后,憋得脸都有些发青了,他才缓缓吐出这口气来,再开口时,又扬起嘴角看着要笑,可努力了半天,硬是没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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