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章14(1 / 2)
退场|
“林小姐。”
认识的人里,只有他会这么叫我,他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睁开眼睛,看见程北钧和我一起靠着阳台扶手,他离我一米远,穿着黑色的衣服,整个人快要淹没在黑夜里。我忽然意识到,那个和周邺说话的人——
“你?”
程北钧似乎没有发觉我的惊讶,他低头看向栏杆外,黑色瞳孔里倒映着亮闪闪的灯光。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你怎么在这?”踌躇许久,我说。
“周先生让我过来给他传话。”
“周邺?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不动声色地看我,挑挑眉。
“其实,我昨天在和平广场见到林小姐您了,我想着去找您,就跑了过去,但是好不容易到了那里,发现您早就离开了。”
程北钧像没听见我说话,答非所问。
可是昨天明明……
我愣住。看来我们是错过了。
“我知道您还在生我的气,不愿再见我。”他又说,“上次是我不对,我总是不对,一次次地犯错犯蠢。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也想了很多,之前是我太幼稚,我现在只是想再见您一次,好好道个歉,您原不原谅我我都不在乎,我是个蠢货,我只是不想就那样不声不响地和您诀别。”
我欲言又止。他说话语气慢条斯理、深沉稳重,像变了个人。
“林小姐,我听周先生无意中说了今天您会来这儿,想着能见到您,就扯了个谎跟着进来了。现在我也该走了,这种地方我不能多呆。”
他低头,转身想离去。我叫住了他。
“你不能走!”我说,“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现在走了,我去哪儿找你?”
他很吃惊的样子:“您还愿意找我吗?”
我的心里很乱。他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忽然出现在我的世界,行踪可疑、说话古怪,如果说我对此着迷,那一定是最大的谎话,因为他每一次的出现都会搅乱我的思绪,这种不能自控的情绪让我恐慌迷惑,让我疲惫不堪,也许他就这么转身离开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因为我知道他还在追查我家工厂的隐情;因为知道了昨日他并没有特意避开我,而是追寻我。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一旦知道,就再也无法装作不知道。我还有更多想知道的,他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变了这么多,还是说其实他丝毫未变而是我变了......我在心里很清楚地对自己说,我不想他走,我不想他离开我,如果就这样看着他走,离开这栋大楼,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与他诀别,我一定会悲伤到哭泣。
我坚定地说,你不要走。
玻璃门内依旧很热闹,依稀可以听见音乐声和喧闹的叫声、笑声。
程北钧和我大致说了他的经历。
那天他被我从警务厅带出去之后,他想起我和他说报纸上并没有文章澄清王、马合计陷害我家的事,他觉着不对,第二天便去警务厅和报社询问。
“我以为是我没把事情做好,”他的脸色很难看,“可他们的意思是,就算我给了全部的证据,他们也不会相信我,因为我的几句话大费周章发表文章。因为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所以不用理会。”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或者找我哥哥?”
“我想到了,但是当做了后路。因为我那会儿……在犯病,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您,您知道的,我……我,我被自己的情绪冲昏头脑了,我不敢再面对您了,但又想逞能,就想一意孤行把事情办到底。”
他挠挠头。他说他一脚快要踏出报社门时,竟然看见了周邺,他那时并不知道周邺和周裕是兄弟关系,只了解到那男人是这家报社的投资人,觉得他是个合适的途径。于是程北钧找上了周邺,质问他这样是否公义。
“你疯了?”
“我可能是。但他也是个疯子,竟然耐心让我说完。我告诉他事情的原委,问他这样的报社是不是早已名实存亡,政府口口声声宣传平等,号召尊严与人权,他们又凭什么践踏我的人格,无视我的存在?我和他说,这样的报社迟早要倒闭,你作为投资人眼光实在差劲。”
“我那时心想,完了,我在说什么,这人肯定要翻脸骂街了,但他怪得很,竟然笑了,说我挺有意思......说得好像我是一只哄人玩闹的狗,挺有意思?我不喜欢他的措辞,但当时我还算清醒,没有意气用事反对他。他问我被冤枉的人家姓什么,我便说姓林,他一下子就好像明白了似的,开始问我叫什么,多大年纪,和你们家什么关系。我嫌他烦,不愿回答,只骗他说我在你们家做过工。他好像信了。”
程北钧说,周邺和他达成了协议,周邺保证他会在报纸上为我家澄清,但程北钧得替他做件事。
至于什么事,他吞吞吐吐,似乎不愿再说。
我背靠着阳台扶手:“所以,你现在和周邺是什么关系?”
“那次我替他办了事,他觉得合作还算愉快,所以时不时会联系我——简单点说,我受雇于他。”他低头理理自己的袖口。
我想问程北钧到底给周邺做什么事,但最终没问。相处至今经验告诉我,他不想说的就不必问,等他有一天觉得有必要了自然会告诉我。
再说了,周邺是个做生意的人,估计就是让他跑跑腿什么的吧。
我忽然意识到,周邺他全部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一言不发!
他和哥哥见面那么多次,却从未提及,他什么都没说,就在一边看着我们被蒙在鼓里,等程北钧完成了他给的条件,再不急不慢公布事实。他冷漠地近乎可怕,可是的确救了我家工厂,他真是一个复杂到有点不可理喻的人。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您不进屋吗?外面这么冷。”
我回过神。“程北钧......,嗯,我想说——这段时间,谢谢你。”我突然想起我们上次闹得不欢而散,似乎就是因为我和他说了谢谢。我惊慌地观察他的脸色,可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微微点头,很平和地接受了我的感谢:“别这么说,您客气了。”
我们之间一下变得很生疏。我终于能清楚地判断,他的确变了。以前的程北钧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我虽然经常为他的粗鲁态度错愕,但是和他谈话很轻松,因为他是个很真诚的人。如果我从未认识以前的他,那么他现在也不至于让我如此失落。说真的,我很思念原来的程北钧。
他靠近我一点点:“我其实刚刚就想问,您为什么要来阳台上吹冷风呢?”
“我想,这里这么高,也许可以看见我家屋顶。”
“看到了吗?”
我笑,摇摇头:“没有。我以前以为站得高就能看得远,可是我家太矮、太小了,它被高楼挡住,我根本看不到。我一直都有这个愿望。如今看来是实现不了的。”
他沉默了很久,说,“您看东边,看到江了吗?”
“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