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章20(1 / 2)
烛火|
当我赶到,岸上的草屑正源源不断被一波一波的雨水冲刷进翻涌的江水里。
整片江岸一个人也没有。
我只觉得喉咙发干,撑着伞,决定等一会。
雨中,货轮仍在继续行驶,吞吐滚滚烟尘,我甚至觉得这世上只剩下我和江面上这一艘艘渐渐远去的船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甚至更多,我已经等得毫无意识,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视线干涸,两腿僵硬,忽然发现天色已经昏暗,雨也小了很多。
空气里弥漫着傍晚才有的味道,这个味道我和很多人说过,但他们都不以为意,觉得是异想天开。但我始终坚信,一天从早到晚的气味是不一样的。
我晃了晃僵硬的胳膊,心里一阵发冷。
他真的没有来。
也罢,我自嘲地笑。今天真的很难熬。
可难道我出来淋了一趟雨,如今只能乖乖回家承受父亲的责罚吗?
我伸出手放在伞外,让冰凉的雨水滑落指尖,从食指深红色的伤口滚落,有些轻微的疼痛,玻璃片划了大约一寸多长,我静静看着这道疤痕,还有皮肉被割破的锯齿截面,竟然诡异地有一种得逞的满足感。
走吧。天都要黑了。
我再迈开步子时一下子就觉得脚步乱了,因为站了太久,几乎耗尽了力气。
我拼着劲把伞举高了一点,余光中看见远处一个人影慢慢靠近我。
那个人没有打伞,一摇一晃地在雨里走着。
“……程北钧?”
我小声地问道,心里祈祷着是他,可又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
我说,——你是谁?
“林,林小姐。”
他走近了,整个人暴露在我的视线下。
我的眼睛忽然变得酸涩。“你终于来了。”
我目视着他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近,嗫嚅着嘴唇,心里恐慌的预感果然成真。
程北钧的身上满是伤痕,脸上的伤口被雨水冲刷成一道道深红的血痕,顺着脸颊和脖颈淌下,整个脖子和衣领都是血水的颜色。
“林小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程北钧..….”
我见他这样,又悲又怕,难过地快要流泪,飞快跑到他面前为他举着伞,“你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你又打架了是不是!”
他低着头迁就我的伞,很吃力地咧嘴笑了一下,答非所问:“等…..等急了吧?”
“还好,”我迟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都说好的,怎么可以不来呢?”
他气若游丝,说话声音极小,“我还以为,你早走了……怕你走了,一路上都觉得,你这次定是要生我气了。”
他低下头专注地注视着我,眼睛半睁,目光温柔,睫毛上挂着的雨水一颗颗掉落了下来。
我一时恍了神,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我,我生你什么气,真是的。”
他血迹斑斑的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一个大小姐,衣服全脏了,怎么沦落成这副模样?”
不出我所料,他果然会嘲讽我的狼狈样,可我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
“你怎么了?你不高兴,你是不是等久了?”
程北钧目光涣散,一遍遍低声重复这几句话,我求他不要再说了,问他伤的有多重,是不是该去医院看大夫,可他和聋了一样,始终不回答我的问题,渐渐的甚至没有力气站直,我需要用力托着他的脑袋他才不会摔倒,他头发里渗出的血浆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一条条从他的眉骨顺着眼角流下,流进我的指缝中。
我用力举伞,另一只手拼命托住他。
“程北钧!程北钧!”
他看上去神智不清了,我得带他离开这里。
我急切地喊他:“程北钧,你清醒点!”
“嗯?”他吃力地抬了抬眼睛,视线下移,目光瞥向我捧住他下巴的那只手。
“你受伤了。”
他侧过脸,抓住我的手。我一哆嗦,他的手好烫。
“你受伤了,疼吗?”
我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我不疼,这只是一个小口子,程北钧,你,……”
他皱起眉,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我的伤口,头垂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湿漉漉的眼神中透着和他血肉模糊的脸毫不符合的灼热,像要把我看穿。
他的眼睫毛几乎要触到我的面前,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鼻子里一下下溢出的热气,顿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笼罩在我们之间。
程北钧微微半睁着眼,呼吸声沉重,整个人像停滞了一样。
他若再靠近,我就真的要喘不上气了。
可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他整个人直直跌在我身上,重得快要把我压垮。
“程北钧!”
我用力拍他的背,可他一直没有反应,我害怕地很,焦急万分扶正他的脸:“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谁知道他眉头轻轻抽搐了一下,很吃力地吐出几个字:“……老子,没死。”
我一时无语,只能暗暗在扶着他胳膊的手上狠狠使了把劲,他吃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好在意识清醒了一些。
“我头好晕……”他喃喃地说。
“你不能睡,我一个人带不了你。” 我冷静下来,搬起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顾不了伞,索性直接扔到一边。
“我现在,带你回你的船上…请人帮忙,送你去医院,你不要睡。” 因为要使着劲儿扛他,我的话断断续续,他很顺从,一点没有反抗,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努力保持着清醒。
我们在雨里跌跌撞撞地向他住的船走去,程北钧拖着身体很艰难地靠着我,他怕是发烧了,身体很烫,不时发出几声闷哼,听起来很难受。
“你还好吗?”我时不时问他,生怕他睡了,程北钧的头歪在我的肩上,却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重,肩膀也没被硌痛。我知道他在努力不把力气放在我身上。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原先空落落的地方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好不容易靠近那艘船,我使劲晃了晃肩头的人:“到了。”这时的程北钧已经蔫蔫地没有反应了。
从江堤到甲板中间的空档依然只能跨过去,他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是不行,我只能把他的身体扶住慢慢倒在草地里:“你等我一下,别睡!等我,我很快回来。”
我飞快跳上了船,跑到门口“咚咚咚”一阵狂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