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2(1 / 2)
霍书玉找到那本道家真言集,将它揣在怀中转身下楼。下至一楼时,她将那盏明灯挂回墙上,轻手轻脚走出了藏书阁。
阁外日照明媚,天朗气清,霍书玉得了经书心情大好,于是伸了个懒腰,抬脚朝后山走去。
谭矜送走霍书玉后,在院中的石桌上小坐了一会,低头端详那道符纸。
此符既没有符头符尾,也不见敕令天罡,仅被人用朱墨在上面写了以口字为旁的八个大字,且笔法极为潦草,每一个字谭矜都辨别不出到底是何,只好作罢。
她将符纸细细叠起收进袖中,起身走进院落右边的厢房。
厢房的厅堂之上悬挂着一副字帖,上书“抱朴含真”四字,落款“癸亥年九月初七,安阳真人书”,字帖下的条案上陈放着两只白釉瓷瓶,里面插着一些古玩字画。条案前是一方八仙桌,配两张红木太师椅。厅堂的左右两侧对称摆放着木椅和香几,东北角立着一张云母镜屏。
谭矜站在字帖面前仰首观摩。癸亥年九月初七,那便是三年之前了。
她朝那道屏风后走去,见有一前一右两个小门。前门通后堂,堂中靠墙摆了一条几案,案上供奉着三清神像。
心里默念了一句“上仙勿怪”,谭矜退了出来,又进了右边那扇门。门后是寝屋,中间一架屏风将书桌与床榻隔离开来,墙边书架上陈放了许多道家名录和志怪小说。屋内其他陈设一应俱全,井井有条。
谭矜走过去将斗笠摘下放在书桌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卷经书,翻到第一页:
“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茫茫三天上,玄光照空辉。仙人排云出,玉女下灵扉。梵音何悠悠,缤纷五色旗。极目观三界,中元不平夷。不闻人间颂,但有哭声悲。…”
她将这段话来回看了几遍,发觉无论如何还是看不懂,只好将这本晦涩难懂的道经放下,又拿起旁边的一本书:
“盖小儿初生,骨骼未成,筋骨未就,脏腑未充,精神未全,气血虚浮,肌肤软脆,资乳以养,积渐增长,故有变蒸之候。三十二日为一变,变者变其形容,再变为一蒸,蒸者蒸长肌肉…“
谭矜不通药理,对学医也无甚兴趣,于是也将这本书放下了。她走到书架上,目光来回逡巡一番,终于从中抽出了一本博物志,坐回书案前翻看起来。
书页的空白之处被人用朱笔批上见解,整体字形遒润秀逸,观其笔画却又纤细而有瘦劲,收笔顿重,有坠尾之感,竖化为撇,提笔锋利,重心朝上,是结合了赵书字意的瘦金体。
她看这字,越看越是欢喜,心绪一下便从张华的文章转移到这些朱笔小字上来,指腹搭在扉页上来回摩挲。
“谭姐姐?”
霍书玉在厅堂未见谭矜身影,便猜她在寝屋,于是一进门就看到谭矜端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的光景。她见她看的仔细,不忍打搅,于是倚着门框站了许久方才出声。
谭矜见她来了,把书放下:“书玉妹妹。”
“姐姐继续看就是,我不打搅你。”
霍书玉找了张椅子坐下,从怀中摸出那本道典,自第一页开始翻看。
两人各自静静看书,彼此之间相安无事。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时辰左右,外面观天色已经是亭午时分,霍书玉才合上书道:“该用午膳了。”
她站起来去牵谭矜的手,又将那顶斗笠拿过来扣在谭矜头上,为她系好丝带。
“姐姐绝世容颜,可不能被那些弟子们给看了去。”
谭矜任由她手上来回动作,站在那里微微笑道:“是么?如此说来,妹妹恐怕也要成天戴着斗笠出门了。”
“子仪姐姐谬赞了。”
二人出得厢房,穿过庭间杂乱草木,一路来到宗学膳堂。霍书玉看着眼前人满为患的食堂,无奈道:“来得还是有些迟了,只怕轮到我们,就没有饭菜剩下,都是些残羹冷炙了。”
“那这该如何是好?”
“也罢,今天就破一回例。”
她拉着谭矜拐入一个无人院落,自袖中摸出一支笔,笔走龙蛇般在墙上画了一道符。
符画完后,顿时红光乍现,霍书玉领着谭矜钻入墙后,再一睁眼,二人便身处在厨房之中。
谭矜不禁叹曰:“想不到符术还有如此妙用,妹妹真是好手段,实在教我眼界大开。”
霍书玉没好意思说这是最低级的遁门符,时效短且只能现画现用。她拿起一只碗,:“姐姐快些行动罢,不消多时膳房的师傅们就会回来了。”
谭矜看她动作娴熟,不像是今天才破此例。但是她乖觉地闭口不言,如霍书玉一般拿起一只碗开始装饭。
她们动作迅速地装了一些饭菜,霍书玉将手里的碗筷递给谭矜,左手握住她的手臂,右手一扬,指尖夹了一道符纸,腕上一动,那符纸便开始无火自燃。
谭矜端着碗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场景变换,再度睁眼时,她们二人已处在上午看书的厢房之中了。
谭矜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后又张开:“妹妹所使道法实在玄妙,我向来嘴拙,竟不知从何夸起的好。”
霍书玉微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碗筷,又帮她把斗笠摘下,二人坐下开始吃饭。
饭后,霍书玉将碗筷叠放在厅堂的香几上,对谭矜道:“我去小憩片刻,姐姐请自便,这些碗筷就等晚上去膳堂时再带过去罢。”
谭矜点了点头。
霍书玉一路打着哈欠回到房中,脱了外衣合被卧在床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日照西斜,暮光透过窗棂分成数道浑浊的光柱,直直打在房中的书案上,房内的事物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纱。
霍书玉房中的摆设与谭矜类似,只是中间的一道屏风被撤了去。于是她侧卧着睁开眼时,看到窗外夕阳,心头莫名生出一股萧索之意。
她翻了个身,直直盯着帐顶的绣花鸳鸯图,勉力思索了一会现下何时、今夕何夕、自己又是何人,少顷才缓缓起身。
霍书玉走到院中的水池边上,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此时黄昏迤逦,烟络横林,山沉远照,分明是春日,却大有冉冉秋光留不住之意。
三年前,霍书玉被霍凐接回岐山后便极少下山。一来她课业任务繁重,下山路途遥远,来回浪费许多时间;再者她身体惫懒,平日里甚少走动。即便是后来研制出传送阵符,也只是在山上使用,每每决意要用此符下山时,总被各种事情绊住,脱身不得,只好作罢。
在这山上呆的久了,她渐渐开始颠倒四时。譬如眼下春光妍丽,在她看来却大有暮秋之感;有时秋寒降雨,雨丝滴在瓦上,腾起淡淡薄烟,霍书玉临窗听雨,隐隐觉得此时正值孟春。
山中无甲子,岁寒不知春,前人所言,想来正是此理。
霍书玉在院中石桌旁闭眼静坐,夕阳亲吻在她眉眼,无端平添一分柔意。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霍书玉睁开眼睛,见谭矜站在她面前展颜一笑,也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书玉妹妹。”
“谭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