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告别:终3(2 / 2)
她发现这个四处流浪为自己所救的弱小之辈,到了繁华之城,却对一切游刃有余,得心应手。她来到了她天生所处之地。她眼见着她周身闪耀的光辉。而感觉自己如堕入泥潭般的摔打,落魄,被整个城市排挤推搡。
她发现自己心里充满了嫉妒。心里满是愤怒。
她想,她爱她到骨子里。告诉她所有有关她自己的一切。她叫蓝檀琪。她来自农村。14岁出来。努力赚钱。在内陆盛产煤矿的城市,在粗鲁无礼,品味低俗,没有情趣不懂生活的男人们中间求生。她曾经救她于危难。一起来繁华的帝都共同闯荡。而事实上呢。她欺骗她,她的名字是假的。
多可笑。她知道自己被骗的时候。是她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她的时候。
她竟然开始躲着她。为了不再给她钱。她如此风光,如此有本事,如此为人赏识。却不肯给她钱,不肯再替她付房租。
她在欢乐场里凭空消失了。她问所有人,哪怕是带她们来的女士。也一脸,你药嗑多了的神情。
她消失了。但凭她有通天的本领。她总有一天能找到她。她是她的。从她们遇到那一天开始,她们就是一起的,她们天生一对,她们被绑在一起,是天下最紧密的人,没有人能将她们拆开。
你看。她找到她了。艺术大厅前挂着她的照片。难怪她又换了个名字。她不叫秦绿衣了。她又叫叶四季。
她还没有疯。她还没有癔想的本事。
她站在她的照片前。她离她而去。终于去了另一个世界。她曾经努力想进,带着美丽的梦,带着她,觉得能一起闯一闯的世界。
她不一样啦。要抛下她,做不一样的人,过不一样的生活去啦!而自己呢!老家回不去了,还能去哪里呢。
啊。她欠她的。没有她,她怎么能有这一切。如果不是为了她。她又怎么会来这样的城市。会到这样的境地。没有一点钱来享受她的乐趣。
她要她付出代价。她要她为自己所承受的这一切付出代价。
都是她的错。她的笼中鸟。怎么能轻易丢下自己逃出去。不可能的。
她觉得眼睛里有红色的液体在渗出来。她的手指如万中蚂蚁啃噬般疼痛。她的关节僵硬得如同大理石。她站在老式变电箱后面。
她那只手指万般刺痛的手一直捂在她的手袋里。现在终于可以拿出来。
她从来没有摸过□□。要不是伺候昨晚变态又下流的老头,非要握着她的手把枪口插进一个栓着铁链含着球趴在地上的屁股里。那样也就能给她一包他们的粉。
她太累了。
她等得太久了。昨晚她就已经在这里了。
还好。不算太迟。她出来了。把一个男人送上车。
她们一起目送那辆出租车驶出街口。
她转过头来了。
她因此也从掩身的变电箱后面走出来。她赤红着双眼打量她。不知道自己看去已残破得像玩坏的娃娃。在清晨的冷风里,摇摇欲倒,随时会散开。只专注的等她走得进些。待时机一到便把手从手袋里拿出来。
见到她手中的大礼。原来虚伪的担忧的脸上果然大为受惊。
细雨像糖霰轻轻散落在她的肩头。依然像个小姑娘。双眼中都是精光的活力。
阴雨天的天光刺得她睁不眼睛。她强睁着双眼。
听见她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惊讶又生气。
她突然忘了来之前想好的一切想跟她说的话。只觉得原来僵硬的双膝有些发软。她的手指不再疼痛。她感觉一阵电流贯穿她的全身,伴着一阵酥软。她觉得自在,她听见自己企求她我们回去。
她满心期待。她想好了。只要她答应。以后她都听她的。不再嗑药。不再乱玩。不嫉妒她不生她的气。只要她答应她回去她们原来的地方。
但她听见她微笑着说,不。
温柔的声音像在哄她。说出来的字一如简练绝决。
她从未感觉如此自由。她感觉到了自己眼眸凝聚。感觉自己手指的跳动抽搐,她想,肯定和当初叶四季的手指划过钢琴键盘时一样飞扬。
就是这一刻。终于宣泄了她的愤怒。她持之以恒无法消散的恐惧。
那个清晨。这个藏在繁华城区一隅的老街上空,传出难以置信的两声枪响。声音惊得对面写字楼里临窗工位的通宵狗手一划,多敲了一个回车。
只有原来马路对面只有土墙和一套老旧的充电设备。仍在细雨里一如往常。
当天,这片宁静的地方上了新闻。
不久之后。这里便被围起来开始拆迁。
一切这里发生的痕迹。都会抹去。
就像她当初一踏进这条街。恍然如记忆深处的世界。
抽离。孤立。孑然一生。
她只是个飘零的存在。夜里她撑着伞在雨里走过。在凌霄花前。在这个小区。在这条街里。在这片城区里。大雨下。在普天之下。
在这个让她心安的地方。必然是她的归宿。
如她所等待的。她感受着生命的衰竭。
她知道一切终于结束。
那时候。她见到街对面虚空中凝成的幻影。红裙长发。身影窈窕款款,如虚如幻。垂眸倨傲的看着自己。
啊。可不是么!这种被俯视的卑微如尘的生命的感觉。
她那年已见过生死。一家三口。就她一人脱身。她从火海里走出来。茫茫前方,她不见一物。只在白茫茫又空幻的世界里,想着身后来自地狱的大火。火里的手伸出来,她大约只走快了一步。她被一个人拉在人世间,但她的身后永远留着深渊裂开灼烧的痕迹。已烧毁她所有的气力和能量。从此,她再无执念。她生命的力量,已经在那个地方燃烧殆尽。可是她活下来了。
她一生漫无目的。轻如飞尘。只是在活下去。只是在人世间漫生的活着。在一天清晨,她睁开眼睛决定办理退学,离开命定的轨道开始。只等着属于她的离别来临。
这片仿佛被遗忘的老城区。快速的进入了动迁进程。
没人记得有个姑娘,当年戴着黑超,开一辆超跑,驶进这条旧街。把车停在路边,半天没有响动。
也没有人会看到。穿着皱巴巴格子衬衣,牛仔短裤的女孩,撑着伞在深夜欢快的跑过漆黑冷清的小区,溅起无数水花。
谁会注意到,一片死寂的小区里,寄居过一个生命。不抱希望。为了活着,找一个寄居之地。
地上的血渍也会破碎成粉。
苏世清会把她的画作全部放到地下室。终身不会再去翻动。
娄城南会在新闻里得到她的信息。他的光早已经熄灭。不会在已经下坠的他身上掀起一丝抗挣。
两年后。他会开始漫长的牢狱生涯,或者也已经死掉。他亲手将一切结束。他让那群自私自大的人付出他所能榨取到的代价。包括他自己。
这群可笑的人。脆弱自私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