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养成:相遇5(1 / 2)

那只是她的小苦恼。

她很是有些小苦恼,繁繁总总,如果每样都计较,那每一天可就苦不过来。何况她的眼里、心中还有许多充实满满的事情,需要她照应,顾念。

那个最纯真耿直的纪淑雅常会来探望她。跟着她的爷爷。这就时常够让他们家热闹一阵的。

她和纪淑雅常常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聚在一起钓鱼钓龙虾抓泥鳅,研究土质实验培植,从生物地质气候,他们仿佛都相横插一杠,捋着袖子狠狠研究一番。甚至都站在田间地头,空手白划,试图对世代天为盖地为床的农人们指手划脚一番,因为他们都觉得,他们把有关地茎科属相关的书都已经全部搜集深研了个透,自认学识渊博,还搞不定这些菜瓜。结果,他们大约还学不会看天地老爷的脸色。一辈子说一不二贯了,不懂得如何在天意的垂怜是下讨饭吃。

她们两个人就看惯了。嘻嘻哈哈看热闹。除此之外,她们便又和和气气,文文静静,围着奶奶讨好吃的,或者跟在他们后面,替他们摆摆小板凳,或帮他们挖挖小蚯蚓。平时,在小屋子里玩玩她的玩具宝贝,熟悉熟悉纪姐姐带来的新玩具。她们互相交流彼此不共处时的发现,信息,心得。纪淑雅讲讲外面的世界,她说说乡野的闲趣野味,但总没有纪淑雅的喧嚣芜杂,叫人眼花缭乱,大为震撼。她就瞪着圆圆的眼睛。

她一向可纯真快乐。那个时候,有他们这些人互相陪伴着,仿佛也从没什么难闯的关卡。

而且在启明,她也没有遇到过叫她不快活的人和事。

比如启明的韩嘉初。

她在夏日黄昏遇到他。等小纪淑雅来时。她很激动地、在第一时间把见到这个很帅气很英俊的大哥哥说给纪淑雅听。

她在一块搭着竹架,作瓜棚,又栽豆子的地头遇到韩嘉初。那时候,她正把摘下来的紫色的花塞满衣服兜子,又在摘扁扁的豆子。他那时大约是正过来,突然看到一个破坏性很大,损坏庄稼植被又怡然不自知的“害虫”。他站在地垄边,正巧逮到了她,皱起眉头,凶凶的问她是谁家小孩。

她乖乖把摘下来的紫色小花从衣兜子里掏出来想放到他的篮框里。还给他。却洋洋洒洒全落在了被细心除过杂草的黑泥土上。星星点点,如色彩艳丽的繁星。

那还是个凉风习习的黄昏。

她跟在他后面回家。石级台阶边上开着零星的木槿花,野草茂盛。中间有黄色水润的小野花,四片花瓣,仰着脑袋。她走走停停,停停玩玩。烟囱里升起烟火。童贞又无知天真。

那时夏日的落日已挂在山头。夕阳的光只打到半边山头。山风的空气涌动中,裹挟着柴火燃烧,饭菜烹饪的隐匿、热闹的声响。

他手中筐里是晚饭要做的新摘豆子。他走走停停。不时在石阶上站下,只得等一等,回头看着又在一脸惊叹专心研究植物品种的小女孩。

他没见过这么轻易能被路边地头小草小花吸引注意力的小孩子。注意力竟然可以那么不集中,那么容易被闲事吸引,那么涣散。

他自然也知道这是谁家小女孩。看她的衣着容貌就很能分辨。他见过那个荒废的旧宅里突然亮起灯。有一天突然一个小女孩就出现在院子里。那处冷寂的院子突然出现了生机。听过这人家的大概情况。镇子里都有议论。后来就常常见到她,披散着头发,毫不在意的,不受禁锢的跳下台阶。又有时酷暑烈日,套着背心短裤,高高梳着冲天小鬏,碎发乱糟糟,支着脑袋,独自盘腿坐在大银杏树下的长凳上。那种闲散,那种无所是事,那种安静。

如果不是这次遇见。

等入了冬。她一身白狐皮毛裹成雪人的样子。跳下凳子,爬过雪堆,钻进花丛藤蔓,扒在铁栏杆上,朝他挥一挥手,圆眼睛弯得像两架小拱桥,笑起来雀跃不已又内敛带羞,叫他大哥哥,要堆雪人吗。像冬天的一轮小太阳。

而她,开心又得意,像春风来时的精灵言语,窸窸窣窣告诉给纪淑雅听。

她告诉给她听。他那天黄昏,送她回家后。第二自己是如何整理了好大一筐子的美食宝贝,吭吭哧哧送到他家去,感谢哥哥的帮助。而且她见到他们家里屋前又是如何繁盛模样的一片葡萄藤架,夏天里那紫色的葡萄缀下来,如何美味清甜。有蜜蜂围绕。

风吹过来。葡萄叶和葡萄翻转摇摆。葡萄架子下光影斑驳陆离。

她拉着纪淑雅的手说,明天我带你去瞧他。

她竭劲用功想把两个最好的伙伴介绍相识。就像掏出最好的宝贝给你看叫你知道,因为心知你也会跟她一样懂得欣赏重视这个宝贝的珍贵与不俗。

事实上。有意思的是。她往后生命里的这两个人。一如开始叫他俩会一面,见一见都难,也确实从来不曾对付过。

即使曾经在启明的一段时间。韩嘉初因为某种缘故,常去她家拜访。

因为这个小姑娘。韩嘉初得以认识她的家人。

她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她家的大门。两位老人家郑重的站在门边迎接他。只因为他是他们孙女盛情邀请的客人。她喜欢的,他们都会欢迎。

从他踏入那扇有小姑娘和两位老人家的大门开始,他同时也踏入了另一扇更加灿烂耀目世界的大门。

如同坠入大海之中,一时之间的震惊让他窒息忘记呼吸,但随之而来的他便见识到了大海的浩瀚无垠深邃而不可知。当他重新开始呼吸时,他接收到的将是来自更为开阔世界的不同空气与气息。这两位和蔼慈祥的老人,幽默而无所不知。他们大方而无私的向他展现他们所知道的世界,传授他深厚广博的知识。对于他所好奇的,所要寻求帮助的,他们更加不吝惜于帮助指导他。这来之于他的探求,也在与两位老人的接触交流中,他们向他铺陈出一条条鲜明可见,开朗清晰的通达之路。同样,他们也喜欢他的求知好学,机敏沉稳,在与他的交流中,他们又感觉到来自于年轻生命的鲜活和充满激情的求知力量。

得益于陈善生的一次小手一拉。一个博大浩瀚的世界提前在他的眼前展现。通过努力,他这个小镇出身,来自单亲家庭的少年,有一天未必不能叩开角落一丝光线的天地。

后来。他选择学习。经历爱情。在经济开始走向鼎盛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进行投资。他不被生活推动。而是选择生活。从此轻松自由。

他聪明又努力。他相信自己的命运,无论是否遇到什么,经历什么,自己最终都会走向成功。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谢经历这样的幸运。

因为这个小姑娘炯炯明亮的眼眸,欢笑开朗,为长辈们宠爱,终日在启明这个地方,心甘情愿只围着她团团打转。

正是因为这一家人。他的眼界开始与以往不再同日而语。他们把他带出荒凉漆黑,懵懂摸索的世界,他们向他展现光明,将一幅全新的画卷在他眼前铺陈。为此等将来在向他轰然打开的盛大世界面前时,他才会感觉到有的放矢的从容自在。

正如他后来注定会再遇到陈善生。因为正是她和她的家人把他领到他们迟早再见的同一条路上。

这是她在启明的生活。遇到的人。一眼阅尽,无忧无虑,小天地里纯真灿烂的生活。

陈善生十六岁时离开了启明。

走时。已剩她一人。

爷爷在她十四岁给她入了学籍。插班进了学校。她就是在两年后离开启明去参加全国统考。

他们在启明生活了十几年。她的爷爷奶奶被相继安葬在这里。等她走时。她一如启明当地人。只是如他们来时,她走时,也没跟启明的邻居们说起。而离开后。她也再没有回去。

接下去。她多数时间都忙于学业。间或与纪淑雅做些旅行。

这是她的人生规划。也是她的家人为她铺就的他们认为最好的一条路。他们迟早会离开她。天地间,很快会剩下她一个人。她也可以过她喜欢的生活。而正如他们所设想的,她习惯校园生活。或者治学生活。不问世事。她本就并不用为生活发愁。不用担忧于谋生计。他们为她铺设良好的学习工作环境,只要她独自一人习惯,并且不会觉得孤独。

他们知道她感情很少。**也很小。他们相信她永远可做,也将做她喜欢的想做的事

只有看着她不问世事,单纯可爱的纪家阿奶,偶尔会情不自禁问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对像,想不不想过另一种生活。

她就说没有呀。她说不想。

接下去便是二十三岁的冬天。她在学校宽阔的栽满梧桐树的马路上,遇着一个人。

那时候黄叶落满地,晨光起雾,她穿牛仔裤和棉衣,戴线帽,戴厚手套,套棉鞋,背着书包,刚起床,冷得直吸鼻子。一门心思赶着去隔壁学校食堂吃鲜肉馄饨,想着放榨菜紫菜再倒点醋,再加一点点辣椒油。

她觉得自己那天有点没精神,她踢着松脆的落叶。她那时候还在想吃完还要再赶回来查资料。因此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与他擦肩而过。只记得有人叫她陈善生。

她心机一动想是哪个师哥,听不出声音来。但肯定已不是小学弟们的音色。她转身回头看到穿着西服大衣围深灰色羊绒围巾的人,站在深冬雾气迷漫的清晨里,侧着头对她笑。她展颜笑开来说啊你好!

她心底里想必然是她在纪大哥公司实习的时候,见过的哪个他的帅气朋友吧!

韩嘉初当然通晓明白,只一眼。他眼中含笑,无奈又包容。他说,长大啦!不认得我了吗?

他偶回启明。知道他们家只剩她一人。而她也已经搬离。偶尔路过那幢再次荒废的小院落。他心里并未觉得太过失意落没。他知道他们迟早还会再相遇。在人生路中,或迟,或早时。

她又笑起来。眼睛里闪着光,像那天渗透这个世界的金色晨光,敞亮温暖。

他也已经三十多岁。在校园里再见到这个显然已经将他忘记的姑娘时。事业还算成功,有车有房,积蓄所剩无多。只是房子还在装修。

真是仿佛一切恰到好处。他工作生活的地方,就在邻市,不过个把小时的车程。得知陈善生目前正在研修历史。也知道她适合安静的搞学术。他趁机向她提出不情之情。他请陈善生帮忙在他一处房产的装修上把关。精挑细选,决定搭配细节软装,把控审美,框定风格。陈善生踟踌犹豫,觉得这样不妥,心中感觉很奇怪。可韩嘉初向来见过启明的家里摆件字画的宝贝如小博物馆,何况她这些年国内外的非凡见识,经过她手的艺术品又何其多,他说,没遇见你便算了,既然遇见你,不借你审美品味把关,枉费我与你相识一场。他说,请一定接受我的委托。给予帮助。

她为难无措。但不知如何推托。一开始,他打电话来说在装修时,不知柜子是选中式?还是中古风?完全无头绪,请帮忙陪同一起去看一看!有时,说客厅有待选的几种颜色,但既如此,就又不知沙发该如何选择!什么时候有时间。他亲自来接她。帮他出个主意。

渐渐的。她便接手过来。她战战兢兢又束手束脚,渡过了一段辛苦又莫名其妙的工作时间。终于也把他的嘱托顺利完成。

她因此倒也开心。纪淑雅大致也是从这个事件上开始便与韩嘉初不对付。无论韩嘉初出任何言论,以任何行事,都将不被信任,都认为是极大的机会主义者,是极度的自私性人格,非常自大,又极巨掠夺性。

陈善生没有想过这些。

他乔迁新居的时候,她还专程送他一幅画。

她自己坐长途汽车过去。抱着画筒在公交车站台等他。

他把它挂在小会客室的墙上。画卷里一个手持凤羽花的白衣女子立于古树之下,月白色花田间,敛颜垂眸,身姿如绸。

很早以前他就见过它。那时候她的个头只比卷轴高一点点。她抱着画随随便便便曾要送给他。

他说,你对送我这幅画为何如此执著。还是你一向喜欢随手送人画。

她说,不是的呀。这是专门挑来送给你的呀。

她看着挂在墙上的画。有点怅然。当年爷爷喜欢得宝贝一样的东西、玩意儿,不知在世间流转,有没有价值,能不能起到些作用。

他倒不太明白了,问她,为什么呢?

她说,因为都是美人儿呀。

他一愣。拍拍她的脑袋。窗外老树环绕里的湖面映出粼粼水光。

这岁月时光仿佛一时正定静止,沉寂无声。

他想,他知道的,他们还会再见。

再次遇到韩嘉初。

如同石子投入水池。如春天的湖面,有微风吹过。

她的生活原本已有一种平静而有规律的节奏。大多数时间埋头研学,充实,可规划、可预见。余下的时间玩耍,和纪淑雅,毫无顾虑的散心,自由散漫恣肆。等待着老去。或者死去。

她不知道她的长辈们给她优渥安稳的生活环境时,有没有设想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一种热闹纷繁的生活状态,功成名就轰轰烈烈,追句逐利不死不休,或者成家立业鸡凌狗碎。至少,目前的生活状态,一眼可看穿的安稳如意,毫无悬念,最大的悬念可能就是死,如何死,何时死,除此之外她皆安之若素。

直到在再次遇到韩嘉初的那一年。她甚至没有时间和纪淑雅进行一场假期。她的生活状态被突然出现的韩嘉初搅得手忙脚乱,一时应接不暇。

而韩嘉初一副物尽其用的态度,让她盯装修。

纪淑雅让她慢点同意。这是找免费劳动力。纪淑雅在身侧,一脸看好戏。

纪淑雅问皱成一堆线球模样的她,你以什么身份。你想过吗?他想干什么?什么意思?

退一万步说,你缺这房子住。

她糊里糊涂着说,他也知道。

她问,他知道什么?他不就是想凭着些你身上的资产追你吗?

她眼睛一亮,解释说,你以前见过他的呀!在启明我们家里。爷爷的学生呀。

纪淑仪一脸我哪记得什么时候跟人家见过的样子,说,又怎样,我跟他又不熟。你花痴人家我又不花痴。何况学生又怎么样啦!他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啰!

她眨着眼睛看着纪淑雅。纪淑雅就问她,那你真去呀?

她撮着手范难,也没那么多时间呐。两天时间要陪你,跟教授出去交流半个月。回来学校有展览,还要去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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