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论道9(1 / 2)
天贶论道因为是轮回宗内之事,因此没有外宾,开始前也没有什么盛大的仪式。只需要掌门人玄禹在台上主持下大局,说几句勉励的话。
玄禹是个气度温沉的中年人,行事与暴脾气的师弟玄同大相径庭。他对什么事都端着一副可有可无的架势,按理说,一个身负着百年修为大乘高修,即便举止从容淡泊些,眉眼中的矍铄精进也是盖不住的,可玄禹闭关苦修这么些年,身上始终都只有那么一股子萧索,给人看上去像个不得志的书生。
此刻他黄袍飘逸的站在台上,举目向下一望,眉目木然,良久才冷冷的开口:“天贶大论道在轮回宗已经有五十年没举办过了,如今叫你们碰上,也是机缘。上次小论道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你们中或许有人在这期间修为又有长进,却碍于上一次的论道结果,无法站上来,心中大抵会不服气。故而依照惯例,待会但凡有心想上台来试一试身手的,第一场比试结束后,就可以提出来。届时还在台上站着的师兄弟,你们只要能赢过其中三位,就可以跟着进入第二场论道。想出风头也好,想证明自己也好,你们可以各凭本事!”
此言一出,台下登时一阵哄然。原本就有那么一些弟子,自恃修为进境得快,对这次论道没自己的份儿很有些沮丧,看着能站在台上的一些同辈,也大不以为然。此刻听见玄禹这样说,简直就像有人拿根稻穗儿在心尖儿挠痒痒似的,沉稳些的还只是暗自琢磨,而那些毛躁的已按耐不住的那跃跃欲试之情,以至于玄禹后面那些意在鼓励的场面话,大伙儿都没怎么往耳朵里进。
片刻后,一声锣响,天贶大论道第一场正式开始。
碍于第一场这种一战定胜负的比法,上来就能把人淘汰一半,台上的人都不得不慎重其事。较量的两个人是抽签而定,对手很可能就是自己素日一同练功的同门,或是素日关系较好的师兄弟。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大伙儿也无暇顾及那么多,人人为了拿到进入第二场的优先资格,无不全力以赴,各展所长。故而第一场厮杀得便十分剧烈。
晗璋的对手,好巧不巧正是玄同坐下那个名叫怀朴的少年。怀朴显然也没想到一上来会碰上这个煞星,进入结界之前简直不情愿的连腿都不想迈出去。等他磨磨蹭蹭来到战圈当中,晗璋已老大不耐烦。
怀朴依着轮回宗同门切磋的规矩,抱剑执礼,道:“请师兄指点。”
晗璋眼皮一撩,漫不经心道:“好说。”
他手腕翻转,一声龙吟,百年不曾在人前露面的贯虹剑凛然出鞘,强盛的剑势瞬间盈满结界,一束寒光直逼怀朴。
怀朴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玄同从旁瞧见,顿时气急败坏,骂道:“两军对垒讲究的是气势如虹,你一上来先露了怯,往下还怎么打?”
从论道开场到现在,玄禹和孤月倒还心平气和,玄同却断然不肯安静观战,一忽儿喝彩,一忽儿扼腕,看见他的门人犯错便当场叱骂,看到玄禹门人表现亮眼,他也会毫不吝啬的夸赞,他实在不像个修心养心的道门中人,更像个快意恩仇的江湖豪客。
怀朴被自己师父骂得面红耳赤,手持长剑硬着头皮迎战晗璋。然而他的修为与晗璋比毕竟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三五个回合过后,晗璋一道剑气打来,怀朴抵挡不及,被剑气中藏的一股后劲儿撞了个满怀,长剑咔嚓一声裂了,怀朴倒退五六步,站立不稳跌下台来,这一阵输得着实狼狈。
由于是同门师兄弟过招,论道中向来点到为止,场上拼斗纵然看着激烈,双方手底下却都很有分寸,胜负往往在毫厘之间,绝不会让对方太难堪。像晗璋这样不留情面,当众将人打下台去,虽说赢了,未免太刻薄些。故而台下没一人喝彩,玄同重重哼了一声,更是老大不高兴。
晗璋满不在乎,他心胸狭窄,本就记着怀朴那日在摘星阁前的胡言乱语,有心不给他好过。收剑时,晗璋站在台上居高临下的朝人群中扫了一眼,他目力极佳,一巡便定在了潜渊身上,遥遥见他师兄也正瞧着自己,目光碰在一处,潜渊倒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笑容。
晗璋心底凭空起了阵和煦的春风,方才对怀朴那副要凝出冰碴的目光不由融开了。便觉得这天底下的事只要他师兄不介意,旁人爱怎么说他,随便好了。
几日下来,台上的弟子们激战正酣,寸步不让的争高下。台下看的人也在眼花缭乱中各有受益,有的拿自己的修为与之比较,有的则在旁人身上看到了自身进境缓慢的原由。因而轮回宗众弟子各个兴奋不已。
第三天午后,第一场论道结束,算下来,在顺利进入第二场的弟子中间,还是玄同门下人数多一些。
孤月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态。倒是玄禹由衷的称赞了一番,说这全是仰赖玄同师兄教导有方。玄同口中谦让,神情却大是得意。
按照章程,论道第一场结束后,便要给台下弟子们一个施展的机会。于是玄禹向台下众弟子询问,有没有人想上来试一试的?
也不知是底下的人面子矮,还是没见旁人出头自己也不好太扎眼,玄禹前后连问了两声,始终没人应答。玄禹淡淡的看着众人,又问了一句:“好罢,这是最后一遍,若还是没人应,那就作罢。有没有人想上来与你这几位师兄弟切磋切磋的?”
台下依然鸦雀无声,玄禹刚想回去就此打住,这时台下突然一人温声道:“师父,弟子想试一试。”
众人回头看去,却是潜渊。
玄禹见到是他,十分错愕:“你……你也要试试?”
潜渊应道:“是,师父。”
玄禹向旁边的孤月和玄同看了一眼,玄同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孤月问道:“潜渊,你又在打什么鬼伎俩?”
潜渊敛眉垂目,一派恭顺:“弟子不敢。连日见到台上的众位师弟,修为精湛,出类拔萃,弟子忝为兄长,深觉愧疚。便也想趁这个机会与诸位师弟切磋一二,取人之长,补己之短。”
他不疾不徐,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孤月面上罩了层严霜,口吻冷得很:“是想取长补短?还是想要出风头啊?你就这样不安分?”
潜渊也不气恼,仍然的温和解释:“弟子无意出风头。是师父说只要是轮回宗弟子,人人都可以上台一试身手,弟子才会心生冀望。倘若师娘不许,弟子们当然听从吩咐。”
他特意用了个“弟子们”,一不小心代表了台下所有人,便将孤月僵在了那里。倘若她还不许潜渊上台,后头自然不会再有其他弟子还敢出这个头,那么玄禹这个掌门人在论道第一天许的话便成了官样文章,虽然没人置喙什么,到底有损掌门威信。
潜渊在轮回宗里,从来都是深居简出,因为不得孤月喜爱,旁的弟子也很少同他亲近。久而久之,大伙儿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入门最早的大师兄。他性格温煦,别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软脾气的受气包,居然也有当众同师娘叫板的时候,一时均愣住了。
晗璋也很是意外,他印象中师兄从来不争不抢,倒从没见过他对什么如此执意过。眼见孤月在这么多人面前难为他,已是老大不忍,便插言:“师娘,师兄想验证修为,您让我同他过两招吧!”
不等孤月应答,晗璋已刷的拔剑在手,剑尖儿向下冲潜渊抱拳,道:“师兄,来,我来向你讨教!”
孤月喝道:“晗璋,你给我老实呆着!”
“师娘!师兄他……”
“要我说,”玄同突然干咳一声,打断了他们:“潜渊哪,你想验证修为这没什么不好。但是今日,你看你的一众师兄弟们都在这里,他们年轻气盛,根基尚浅,出手没有分寸。就当为了大局考虑,是不是改天,我们换个场合比较合适啊?”
潜渊淡淡道:“这话弟子不大明白。同样的论道,师兄弟们一起接受几位师长的考较,为什么到了我就是特例?还要顾全大局,还要场合合适,请问师伯觉得什么样的场合才算合适?”
玄同:“这……你明知道,你不是……”
潜渊目光如水,静静看过去:“我怎么了?”
玄同无端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瞬间说不下去了,做好缩回椅子上,任由玄禹去处置了。玄禹眉宇紧锁的看着潜渊。其实在轮回宗众弟子看来,潜渊此举全然遵从论道规则,并无不妥。即便他素日不大得师长们的欢心,也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如此刁难他。可是看台上玄禹等人的神情,都如临大敌一般。就像行走在丛林里的人,猝不及防的与一只猛虎狭路相逢,下意识就要绷紧弓弦。在那全神戒备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失措和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