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蝶蛹3(1 / 2)
在一位既不贫穷也不富裕的领主家的宅院里,有一位小姐。她的母亲出身并不高贵,诞下她不久即因病去世,领主对一个侍妾所出之女甚少关心,也几乎没有来看过她,只是让她衣食无忧,偶尔送来一点领地上贡来的礼品,父女之情,仅此而已。
于是这位小姐生活在一个每当日光西斜时,阳光才会透进来的小院子里,整日价只有一位老乳母相伴,古板的老乳母对她管教甚严,从而她连出门的机会也很少,除读物语小说、观摩她最爱的花鸟虫蝶画卷,和坐在微暗的窗边观察院子里的一切以外,竟再也没有任何的乐趣。庭院里的植物、建筑的回廊、绣品的彩线,日复一日,竟然像茧一般锁住了她,令她不得脱身。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像一条被困在虫蛹里的蝴蝶,只要在外面这一层枯薄的壳上挣出一条裂缝,就能在风里舒展开柔弱的新翅,翩翩起飞。
五岁的傍晚,她坐在回廊,视线跟随着一只萤火虫,问老乳母:“父亲什么时候会来看我?”
老乳母说:“老爷公务繁忙,想必没有时间,请及早就寝吧。”
七岁的时候,她刚开始识字,临了一张帖,问老乳母:“我都学会写字了,父亲会来看我吗?”
老乳母眉间带上了一缕忧色,宽慰道:“近闻某地与某地正在打仗,老爷观望政局,不得脱身。”
十岁,领主的正夫人诞下一位可爱的女儿,她临摹蝴蝶的时候,忽然停下笔,惆怅地说:“父亲有了妹妹,可能永远也不会来看我了。”
老乳母终于低下头,为小姐落下了心酸的泪水。
同样是在这一年,来了一位装腔作势的夫人,端着刻板而抑扬顿挫的语调对她说:“小姐您应该以成为一位贤内助为目标。相夫教子,这才是女人之道。”她不喜欢这位夫人,便摔伤了自己的腿,让她引咎离开了身边。而私下里,老乳母总用古板、同时带着一份惆怅的声调对她说:“女人家,许给一个可靠的男人就会幸福了。”
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生活有保障而已。老乳母的婚姻并不幸福,她年轻的时候嫁了一个下级武士,但是丈夫早早地死了,留下两个儿子无人抚养,为了生计和孩子们的未来才舍弃家人来到这里当乳母,她只是活在人世间——那悲哀的枷锁里而已,并不幸福。更何况人生无常,寿命亦无常,就算嫁了可靠的人,他能活多久,而她自己又能活多久呢?无数次,她小的时候,曾经夜半醒来听到老乳母低低的啜泣声,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她懵懂地想:我想挣脱这层人世之壳。
十六岁的时候,她用细细的彩线专心绣着一只蝴蝶。老乳母悄悄走进来,眉梢带着几分喜色,连皱纹中都蕴含着掩不住的激动,对她说:“某地的领主来信为继承人求婚,大概过一段时间,请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她平静地回答,眼睛没有离开绣好的半只蝴蝶,心脏却砰砰地狂跳起来。
我要飞,我要挣脱这层壳。她想。
春末向晚时分,暖色的光线里,空气中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她照旧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书架,透过糊着纱的格子窗,看着庭院里多年如一日的黄昏。那些绿色的植物,仿佛都不会衰败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打了蜡似地青翠着。
她正在入神地看书,沉湎在多年如一日的寂静之中,在心中编织着美丽而脆弱的梦。
就像肥皂泡的爆裂一般,寂静被一阵由远而近的、杂乱的人声打破了。她抬头看去,一只用精美的绸缎缝制、细细绣着花的手毬轻轻地弹动着、从走廊上滚到她的眼前来。然后,一双澄澈的眼睛从纱窗外透了进来,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傲慢和养尊处优的娇贵,用抑扬顿挫的优越语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