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轮回受害者(五)14(1 / 2)
“我梦到过一个黑暗的、没有光的地方。在几年中,不时地接续一下。”
“没有任何光线来照明,那是一片只属于儿童的境地。”
“一条不可逾越到另一面的黑色的长堤,长长地延伸到去不了的地方。仿佛再走多远,都到达不了它的尽头。”
“但小孩子不会像大人一样有那么多‘望’,所以也不会绝望。”
“只有‘有’的东西,才会有尽头。”
——等等,没有光,怎么会看到长堤?
“那是一个好像只有反光的世界。或者不是反光,是一种意识的认知显现在视觉上而产生的伪光?”
“在那里,耳朵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那个地方仿佛只有寂静存在。虽然是‘堤’,却没有水的声音和存在感。只有在有人路过的时候,意识才会感到一些本应表现为声音的、电波似的嘈杂。”
“那是一个几乎无人的地方,也没有我们人类所说的‘时间’的概念。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我在那里面,一直都是一个小孩子的样子,幼儿园或学前班的年龄。”
“虽彷徨无从,却也不害怕。那里的黑夜并不像人类世界的夜一样可能潜藏着玄学的或非玄学的危险,反而让我感到有些安心——”
“因为,那里‘外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会在意识中折射出来。我没有感到任何危险。或许是对‘黑暗’的补偿吧,又或者诞生于意识的需求。”
“我在那里呆着,我尝试过往前走,沿着长堤,或者试图离开长堤。”
“但离长堤太远,我就会感觉不安全。”
“堤上有时会出现一些疑似意识折射的反光,就像用极暗的光对存在的事物进行了淡淡的描边,使我可以看到轮廓。”
“堤上的某处出现过一个不知用途的水泥板,就像简陋的闸或者那种过去的四方的水泥池的某一面,在堤的下面(?),则出现过一根倒在地上的、长长的电线杆。”
“人也是一样。”
“黑暗中,仅可以意识辨别的人,暗光勾勒出的轮廓。”
“有时,会有一些儿童路过,他们大多是几个一起,我想与他们结伴时,他们有的就像没有听到我在和他们沟通一样(我觉得我在说话,但好像是一种意识里发出声音?),其中有的孩子(有一个看起来像大一点的小学生的)或许看到我,但态度并不友好。”
“因而在那片境地中,我没有交到任何一个朋友。他们都去得匆匆,沿着长堤赶向前方。”
“但是,当我沿着长堤走到我觉得他们或许会去的地方,只有一片空空的斜坡。”
“那里并没有人。”
“又或许,他们已经急匆匆地赶往了更遥远的、我不知道的地方。”
“在那个世界里,我是个孤独的孩子。”
“没有人会余出半点关心给我;没有人会为我停留片刻;没有人和我说上一句话。即使他们也都是小孩子。他们像一条河中的浪花般奔腾着、行军般地去向下一个地点。”
“而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或者有任何‘去哪里’的必要,便被河流抛在了岸边。”
“这些感觉延续到了我小时候,而我的童年的确这样度过——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的朋友。而他们都像约好了一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我徘徊在他们的群体之外,羡慕着他们互相之间的亲厚,期望着融入他们的群体,和他们彼此友好亲密。”
“但就像在那个世界里一样,他们不会对我付出半分友爱。”
——你脱离了那个世界?
“是的,梦里,我今生的父亲来了。”
“他牵着我的左手,我走在他的右边稍后一点,他将我带到了有着明确的阳光的地方——这个世界上。”
“但还是在堤的这一侧,只是好像跨过了昼夜分界线,从夜里走到了白天。”
“来到光的下面之后,那面长长的堤,就好像隐去了形象。”
“而我,也终于看到了‘河’——”
“我的父亲牵着我,走到阳光下的河堤上,那里柳树飘拂,有很多人,有卖东西的,有卖东西的,陌生的人们来来去去,脚下是黄颜色的尘土。”
“在我的梦里,那里有时是个河汊样的地方,有时是条街,有时是一座宽宽的大桥,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但共同点是:环境都有些脏。是那种‘人世间’感觉的。带着尘土的脏。”
“在那个黑暗的地方,是没有这种‘脏’感的,那里虽然黑,却很干净,一尘不染。”
“第一个在‘这里’的梦里,我好像长大了一点,是学前班或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或许和我第一次到现实里类似的地方的年龄有关。”
——然后呢?
“刚刚站在堤上,我的父亲就变成了抱着一个婴儿的样子,这就是我的妹妹。”
“我忘记了有没有尝试过再和他说话、讨好他或者引起他的注意。但无论如何,父亲不再理我,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不容外人存在的气场。”
“在这里,从‘他牵着我的手’,变成了‘我拉着他的胳膊’。他的手松开了,垂在身侧。”
“我感到,在我父亲的意识里,我好像变成了是一个无关紧要、仅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而我的妹妹,和那个黑暗的世界里那些匆匆走过的孩子一样。”
“她的眼里没有我。”
“她是大婴儿模样到幼儿园之间的年龄,坐在父亲手臂上,正在看着斜前方的天空或者遥望远方,视线与地平线约有15°到20°左右的夹角。”
“我的心里,突然就不再抱有希望了。”
——为什么?因为态度前后的变化吗?
“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长堤的下面,父亲来带我走的时候,带着真诚而热烈的笑容,我能感受到他看到我的喜悦。”
“他找到我,牵住我的手,我就懵懵懂懂、没有情绪地跟着他走了。”
“当我松开他的手的时候,我感觉就像投资被骗了一样。”
“我感到,他最初的想法,是‘一定对我好’。但有了妹妹之后,他再也没有这样过。现实中,从那之后,我就开始经常被他冷暴力。”
“精神打击,蓄意贬低,意图让我认为自己很差、配不上什么,在外人面前用难听的话揭我的短……到后来,我感觉他开始满足他自己打击别人的恶意心理。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创伤。”
——相当不尊重啊。
“只有打断别人的精神脊梁、让别人的精神因失去自我意志而瘫痪,他就可以闯进别人的世界为所欲为了。”
——怎么回事?
“你记得,我的心里曾经有一座黑暗的古堡吗?它或沐浴在月光下,或是蔷薇盛开。当我想象到它,就感到静谧、温柔和安全。”
“他每天都在用充满恶意的语气,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你的古堡’。”
“直到有一天,我开始产生对它产生厌恶,认为父亲这样羞辱我,是因为它存在。”
“那也就是我精神屏障破碎的一天。”
“我的精神脊梁开始弯折,我的意识世界开始被外界污染,我开始因人的恶意而苦恼。”
“后来,我们产生了很大的矛盾。但我已不再敢精神自立。”
“因为他们含着毒汁般的恶意言语让我真心地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完全仰赖他们的鼻息而活着:哪天他们不再管我,或者不屑地将我弃如敝屣,我就会悲惨地、在无人关怀的、落满灰尘的街边,贫病交加、痛苦地死掉。”
“或者沦为乞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成功地营造出了这种氛围。”
——“他们”?
“是的,还有我的母亲。或许还有我的妹妹——她总是冷眼看着,或者带着一丝隐秘的笑。那是属于低调的胜利者的态度。因而,她从来用不着争,因为最好的,永远都是送到她面前的。而我如果不争,连剩下的残渣都不配得到。”
“生活中纵然不完全是这样,他们的态度,或者无形的气场却是这么表示。从小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而我,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或许是这样?他们觉得让我活着,就是一种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