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妖言土(一)5(2 / 2)

“呸!”旁边的一位村妇闻言小声辩了起来,“谁不知是那屠户家里的儿子自己不检点,染了疮病,寻不找亲事,就托村长张罗花钱买人,结果被闹大了,害村长拉不下面子,想教训下人,要我说,什么仙人也……唉,算了。”

陶齿村里谁敢说那位“德高望重”的村长不是,更别说胆敢随便置喙仙人。

除却卖陶外,陶齿村农田众多,而农家,最是看天吃饭。他们一没立场二没本事去阻止,就算心里门再清,也只敢小声地嘴碎一二,好平衡平衡这无人在意的公理。

代飞迭在旁听着怒火中烧。

那女子未修玄法,如此无辜幼小,若真被泡进这冰层之下,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她一直待在「十方神宗」,每日学的是万千玄法,是明德修心,听过的都是些她这个修为顾及不上的妖邪祸世,是她这个年岁尚不必背负的苍生之责。

代飞迭以往从未直面这尘俗恶意,以至于她此刻生出了近乎傲慢的疑惑。

他们分明不是妖魔,为何在做草菅人命的事?

且为何其他人如此无动于衷?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身侧的启明师叔,想要寻求解答,却见他一脸沉静淡漠。

他们不过是个路过来采买的,无需也不该关心闲事。莫子占心想。

魔物嘛,就该见死不救,还该落井下石,甚至该恶意作践他人,该滥杀无辜。阴鸷、冷漠、卑劣,才是他作为下等魔物该有的品性。

他也不是没有挣扎过这个定义。

莫子占曾经有所冀望地问过许听澜:仙就一定是好的?魔就一定得是坏的吗?

许听澜怎么说来着?

昔日的场景似在他面前浮出。

在「十方神宗」的最北侧,山岩层层累叠,覆着白雪,宛若玉阶。其上依势建有楼阁,似要攀咬日月,是星玄仙尊的居所,名为“藏岁小筑”。

记忆里,小筑前亭处,有香篆飞烟,其上坠着数幅绣着星阵的薄纱,随风轻扫。

许听澜端坐在案前,如瀑长发简单地束在身后,垂眸正细读手中古卷。

他听见莫子占的问话,并未从书卷中抬眸,只是轻声答道:“会有伪君子,也会有泥中莲,不可一概而论。”

当时的莫子占眼中一亮,手中奉茶,又试探着问:“那师尊,如若有个魔,他也没做过别的什么,就是……占了一个普通小孩的躯体……”

“害人性命,当诛。”

说着,许听澜抬首,接过茶盏,如墨玉般的眸子对上莫子占,直看得他一阵心慌。

其实莫子占知道,许听澜并不可能给出其他答案。

只是他当时脑子犯了蠢,非要自己刺自己一下,好让那彻骨的恐惧将不切实际的念想尽数击碎。

魔物就是魔物,诞于恶念,以杀为生,就如野楚所说,即便被装进一副人皮里,也不会长出人心。

倘若不幸,真的长出人心了,也还是背负着人命。

莫子占从来都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况且凡间陋俗甚多,尤爱迫害老人、小孩、女子,大荒血泉中吸纳的半数恶念皆源自于此。

帝鸠以往还经常会吩咐手下魔众去散布类似的说法,好煽惑这些凡间百姓为构架他那无上魔体添砖加瓦。

故而这种事对于莫子占来说,实在太过寻常了,管得了一次,管不了第二次。遭难的人救下一个,用不着多久,就会有下一个。

所以既是无用功,又何必救一人。

可偏偏脑袋里这么想着,动作却与之相悖。

莫子占好像染上了心口不一的毛病,好像许听澜这十年来的循循教诲已化入他的血肉,操纵着他的筋骨,叫他既管天下事,迫他也渡眼前人。

他三两步向前,方才一直抓着的枯枝在屠户手上一横,那屠户瞬间就被卸了力,双手如同被千斤重锤所压,怎么也抬不起来,更别提继续把女子往笼子里塞了。

莫子占望向刚刚叫嚷得最大声的那位中年男人,状作茫然地问道:“哎呀,你们可是在祭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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