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2(1 / 2)
姬无恕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眼前少女逐渐崩溃的表情。
[我怎么还有未婚夫呢!]
精魄连忙解释:
[您的凡胎虽是离渊上神所造,但凡胎一经诞生,何时生何时死,一生中与何人有纠葛,无论是我还是离渊上神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操控,全看仙子自己的造化。]
……离渊上神?
他们口中所说的离渊,莫非是灵山宫观内供奉的那位离渊上神?
姬无恕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自以为隐秘的对话,慢慢咀嚼她们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信息。
他已多次确认,她身上没有传音入密的术法痕迹,也没有法器随身。
那个声音,很可能与相月莳萝共用一体。
若它所言凡胎一事为真,那么眼前的相月莳萝,应该也并非原本的那个相月氏四小姐。
她们似乎是出于某种目的,在上神离渊的帮助下,借这个身躯来到人间界。
至于什么“功德点数”“十恶不赦的天生恶种”……
听上去,他的存在对于眼前这个小仙子,有着相当重要的价值。
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她获取利益的手段而已。
少年的红眸有一瞬如野兽般竖起。
天下人与人之间,皆逃不开利益交换,他可以被她利用,但这位从仙界而来的仙子,又能为他带来什么利益呢?
少女犹犹豫豫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我知道你们无法插手,可是,这不就成了传说中的那个……那个叔嫂文学了吗?]
姬无恕:?
看似娇怯含蓄的少女,在识海中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精魄不懂就问:[叔嫂文学,是什么东西?]
[嗯……是一种,在仙界颇受欢迎的话本题材,我们娲皇宫的女仙人手一本!只不过,话本是话本,放在现实里,还是有点挑战世俗了。]
瞥了眼面前的少年,莳萝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刚才也没有做出太不可挽回的事,现在转移救赎路线,还来得及。
可是……
莳萝有点茫然。
她看过的救赎话本里,除了谈恋爱也没教别的救赎办法啊。
莳萝还在思索时,远处传来了呼唤声。
是相月岐带着卫兵找了过来。
“般般!”
听到父亲的声音,莳萝顿时忧愁尽扫,兴高采烈地朝着相月岐挥手示意。
身披寒甲的男人匆匆赶来,前后左右将莳萝好生打量一番,确认她没事后,脸色才稍稍和缓几分。
今夜的妖鬼虽棘手,但真正令他心悬的却是在得知莳萝失踪的那一刻。
“妖鬼作乱岂是儿戏!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不听话,知道吗?”
只要见到阿父平安,即便是挨训莳萝也高兴。
“我没事的,倒是阿父,旧伤可有牵扯?”
不提还好,这一提,相月岐感觉背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似又在隐隐刺痛。
若是再战下去,或许真会有撕裂的可能。
但在莳萝面前,他自然不会提起分毫,只沉着脸敲了敲她额头。
“阿父还需要你一个小姑娘担心?邺国的上将军又不是易碎的瓷碗。”
余光处,那三只妖鬼的尸首躺在溪涧边上,莳萝用来捆住他们的树藤早已收回地底,只剩下一只贯穿了三颗头颅的箭矢斜斜没入土中。
相月岐看向莳萝身旁的少年,他打量着对方的轮椅,开口询问:
“你是……?”
“邺都一别,已有三载。”
端坐于轮椅上的少年迎上他的视线,眸光寂静。
“今日我受王兄所托出城相迎将军与四小姐,途遇妖鬼,多亏上将军骁勇,无恕拜谢。”
莳萝在一旁默默瞧了他一眼。
虽然说着“拜谢”的谦辞,但他那纡尊降贵的模样,似乎这倒是对方的荣幸一样。
相月岐听到“无恕”二字后,恍然大悟,立刻拱手见礼。
“原来是二公子,臣眼拙,望公子恕罪。”
相月岐恭敬道:
“世子远在王畿还记挂臣下,乃相月氏之幸,然月晦之夕将至,公子万金之躯,不可在外涉险,还请务必由臣护送公子回城。”
大雍朝礼制,诸侯国国君之子被称为公子,储君称世子。
莳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他们相月氏可真有出息,竟是和邺国储君结的亲。
姬无恕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相月岐的邀请。
既然是身份如此尊贵的国君之子,自然得将唯一的车架让出来。
莳萝并不在意坐马车还是骑马,她只是好奇地看着那边朝马车而去的少年。
一旁的卫兵似乎准备背他上车,然而刚一伸手,就见那双原本寡淡冷然的红眸骤然锐利起来。
“你觉得,我连自己上马车的能力都没有?”
嗓音冷如冰碴。
少年从初遇时便一直戴着的优雅面具,在这一瞬裂开了一条缝隙。
芙蕖精魄警醒道:
[看!这才是天生恶种的真面目,多可怕!]
莳萝也有些意外。
在她看过的话本里,坐轮椅的角色通常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才对。
可细想想,一个不良于行的人精神能有多稳定呢?时不时发疯才更合理。
莳萝:[凶人的样子确实有点可怕……可是他单手扶着车壁翻身上车的动作真的很好看诶!]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莳萝在识海中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原本稳稳落在马车的上的少年忽然身形一晃,差点没能坐稳。
半卷的竹帘后,一双心绪复杂的红眸朝莳萝望了过来。
明明他应该什么也听不见,但莳萝被那双窥探感极强的眼神一看,还是不自觉有点脸热。
就好像她心中所想,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真奇怪。
莳萝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爬上了马背。
重整队伍后,一行人继续朝邺都行进。
相月氏的车队在天光乍破时终于抵达邺国王宫。
身为邺国上将军的相月岐入王宫,需先去前朝面见君上,相月岐将佩剑交给殿外寺人,转身欲请姬无恕先行,又听寺人道:
“君上吩咐,与上将军有国事相谈,请二公子陪相月小姐先行去见君后,务必要好生安置相月小姐。”
空气在那一瞬仿佛冰冻。
身为一国公子,本该为政事殚精竭虑,却被打发去照顾一位将军之女。
相月岐面露尴尬,周遭传话的寺人们低垂头颅,恭敬沉默的姿态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压迫。
站在姬无恕身后的莳萝看不到他的表情。
唯有搭在轮椅扶手上那只青筋迸起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良久,少年身体里呼之欲出的暴怒丝丝抽离,他紧握扶手的指节松开,又恢复了往日矜贵得体的礼仪。
“无恕领命。”
前往后宫的一路上,少年从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
宫内的寺人知晓他的脾气,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地垂首,不敢发一语,甚至推着他的轮椅时被宫道上的石子颠了一下,也吓得脸色煞白。
而旁边的少女就不同了。
她或许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但时不时投来的好奇视线简直连瞎子都难以忽视。
还有她在识海中与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是因为他的残疾,所以连议政也不让他参与了吗?]
[可是,就算身体残缺,若有真本事也不会被两条腿局限啊,人又不是靠腿思考的。]
[刚才路过的几个小公子为何不和兄长见礼?他们在笑什么?是在笑话他吗?]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议论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虽然没有明言,但姬无恕从少女的语气中听出了怜悯之意。
好可怜啊。
不被人重视,不被人尊重。
好可怜啊。
明明是尊贵的邺国公子,却偏偏双腿残疾,一生都要困于方寸之间。
姬无恕从她的脸上看出了这种与旁人无异的廉价同情。
行进的轮椅停驻在殿外,姬无恕回眸,看向他身后的少女。
晚春五月,晴日袅袅,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站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比御园里的春花还要生机勃勃,扎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相月小姐可是在同情我?”
他突然这么直接的问,倒让莳萝吓了一跳。
“我……”
少年掀起眼帘,妖异红瞳里闪烁着几分冷淡讥笑,似乎已经预见了什么有趣的场面。
“待会儿就要觐见君后,与其怜悯旁人,相月小姐还是自行珍重为好。”
莳萝原本还疑惑,可当入殿面见了邺国的这位国夫人后,才知姬无恕为何会露出那样意味深长的神色。
原因很简单。
这位国夫人,同时也是莳萝未来婆婆的女子——
十分的,不待见这位未来儿媳。
殿内燃着不知名的甜腻熏香,上座的贵夫人端庄跪坐,乌发间穿插的步摇纹丝不动,仪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但她打量莳萝的眼神就格外挑剔了。
“传闻相月氏的女儿年岁虽小,容貌却美,我瞧着倒也没传闻中说的那么夸张。”
雍容华贵的女人居高临下,只扫了莳萝一眼,便厌腻的挪开。
“云姑,你觉得她与阙儿般配吗?”
名唤云姑的女史将腰弯得低低:
“上将军的女儿,君上觉得与世子般配,那自然是般配。”
听了这话,蘅夫人的眉头显而易见地拧了起来。
乖顺跪坐在殿下的少女,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
相月氏算什么东西?
蛮夷之地靠军功打出点爵位的假贵族罢了,与真正的宗室血脉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的嫡子,未来的邺国国君,何等尊贵的身份,哪怕是娶雍天子的王姬都使得,怎能娶这么一个血脉不纯的女子?
若不是因为那个人——
“是吗?”
蘅夫人美目流转,眼风扫过一旁的姬无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