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2(2 / 2)

男人蹙起眉,像是没懂她的问题。

“以后,那里就是你家。”

她仰着头,脖子上的伤痕隐隐作痛,却无暇顾及,只是重复着他的话,手上攥得更紧:“以后,到什么时候?”

生她的人,想要她死。

养她的人们,都没有陪她走到“以后”的尽头。

她不敢再相信那样的承诺。

即使有林江的嘱托,贺霆云的住所也不会成为她的家。他也许有会自己的伴侣,那里不会一直是她的家。

而她,也不会再次拥有一个能够共享“以后”的家人。

贺霆云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他抬起手,放在她头顶,用手背替她挡去飞雪:“到你愿意离开的时候。”

席夏哽咽了一下:“如果你的另一半赶我走呢?”

“那种人目前不存在。”

贺霆云微愣,回答得干脆冷淡。

说话间,他始终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目光沉了沉,似乎明白了她的不安。

那只挡雪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安心住着,我答应不会有任何伤害到你的言论出现。至于另一半,我会等你找到心仪对象,去组建自己家庭后,再计划这件事。

很难说当时是不是被冷风吹傻了脑子,席夏想了想,竟然书包里拿出自己的证件。

“那,你能和我成为一家人吗?”

贺霆云平静而冷淡的表情在那一刻似乎有些裂开,眼瞳里是她看不明白的深邃无言。

“……你才大二,小小年纪,别想这些。”

“够的,合法婚龄。”她小声说,“我上学晚,你自己看。”

“我不看,等你毕业再说。”

“你现在就考虑,答应我或者拒绝我。”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别这么草率。”贺霆云想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没成功。

“这就是我的愿望,你说过要帮我实现的。”

她满是哭腔地攥着他,好像攥着林江即将远去的灵魂:“我只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家人……林江哥哥说话不算数,你也是吗?”

贺霆云沉默了。

许久,他擦掉她的眼泪,拉着她回车上,给司机放了假。

开车前,他手搭在方向盘上:“你是成年人,能独立做决定,别让自己后悔。”

“我不后悔。”

少女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

不后悔。

席夏倏地从回忆中睁开眼,眼前是熟睡的贺霆云。

连日出差为他冷隽的脸庞上添了些许疲惫,眼袋处尽是浓浓的黑。他睡得很沉,手臂随性地搭在她的腰上。

指针已经指向数字十二。

1月15日,零点。

她一个人清醒地迎来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在这个风雪大作的夜晚。

三年前的她太脆弱,太单薄,无法接受林江亡故的消息,被无数次丢弃的恐惧缠绕,被失去兄长的孤独和不安笼罩,对“家”的意象生出了入魔的执念。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贺霆云,说了那样没头没脑的话。

万事尽在掌控的贺霆云,正儿八经地回应着她儿戏般的胡话,甚至踩着油门当天就陪她去了民政局。

没有爱,没有利益关系。

他亲自开车把她送回家后,冷淡又无奈地把自己那本证递给她:“现在你有家了,能安心了吗?”

贺霆云是那个寒冬里唯一的暖。

他把她从云州的濒死绝境中带到宛京,把她从被困住的时间里带出来,因为他,她才得以向前看。

所以她不后悔。

之前没有后悔过那样步步紧逼地“威胁”他,后来也没有后悔会爱上他。

他分明可以冷声打碎她最后的屏障,可以看着她恐惧痛苦,可以义正严辞地干脆拒绝她。

可是他都没有。

为了实现她“想要一个家”的无理愿望,那样冷淡的他一步步退让,好言好语敷衍应付着发疯的她,甚至一眨眼就把自己也搭上了。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爱上?

她只是没想到,暖阳也是会坠入极寒的。

席夏安静地看着他的领口,那里的气息已经洗去,被沐浴露的香气所取代,但气味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开始计划着自己的另一半了吗?不然怎么会既不和她发消息,也毫不遮掩身上的香气?

也许他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出于怜悯给她想要的“家”,哄着她敏感的情绪而已。

是她自己的**一点点增加。

是她无理取闹地“拥有”了他,又得寸进尺地想要让他爱她。

她掌心向下,指尖顺着贺霆云的下颌线往下,熟睡的男人喉咙微微一颤。

席夏在他喉结上轻轻画了一个叉。

是不是该……到此为止了?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移开他的长臂,钻出被窝,拿起床头的抓夹把长发盘起,光脚往顶楼走去,边走边拨通了江莱的电话。

“夏夏!”江莱是夜猫子,但她很少见到这个点席夏给她打电话,“你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席夏苦笑了一下。

早睡早起是贺霆云的可怕作息,他就算再忙,忙到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也会在十二点之前准时入睡。

这三年她痛苦地配合着他的习惯,却总是在他入睡后还清醒地躺着,失眠到大半夜,还要大清早在困倦中被他吻醒。

她心里嘲笑自己傻,嘴上打趣江莱道:“这不是趁老公睡觉和你偷情吗?刺激吗?”

“……你知道我曾经差点成为你嫂子吧?有时候真的很想替林江揍你。”

江莱嘴上这么说,心却软了几分。

自从席夏和贺霆云领证后,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席夏能这样自然地和她开玩笑了。

江莱:“说真的,贺霆云是不是不想让你工作啊?为什么每次你和我打电话都偷偷摸摸的?”

“那倒没有,我做什么他都不管。”

席夏说着走到顶楼的房间,关上门,打开电脑:“改编的事情我真的做不了,哥哥的编曲个人色彩很强,就算是我来改也未必效果好。你帮我问问剧组,可以接受我重写一首吗?”

“真的吗?”

江莱颇为意外,她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夏夏,虽然我之前说这次机会很重要,但无论如何,都没有你的健康重要。”

失去林江,她自己都花了很久才走出来。何况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席夏?

席夏写不出歌,多半是心中仍有压力。

只是江莱有些不确定,这三年困住席夏的,究竟是林江的离开,还是贺霆云的存在。

“亲爱的,不要勉强自己,不要逼自己太紧。你还很年轻,路长着呢。”

“我知道,我只是感觉这次可以了。”

席夏戴上耳机,垂下眼睛,手上无意识地动着:“莱莱姐,之前你说有推荐的咨询医生,明天帮我约见一下吧。”

“啊?行啊,我帮你看看啊。”

江莱喜出望外,她感觉席夏这次似乎是真的在努力走出来了,“许医生明天没有排班,我们约在外面见一下吧,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和你当面聊。”

“嗯好。”席夏和江莱确定完时间地点,长舒了一口气,结束通话。

她扫了一眼屏幕,不由愣住,而后揉了揉眼睛,瞪大,看着自己刚刚行云流水般写就的一行乐句。

没有痛苦,没有修改。

是一句她灵感使然的浑然天成。

当她不想再为得不到的爱而辗转反侧,从贺霆云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寒凉,竟奔涌着汇入了她枯涸的灵感之泉。

“哈。”她抓了抓头发,靠在椅背上,失语轻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竟显得有些难过。

可能,是因为她再次被“家人”放逐。

也可能是因为……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一个,承诺期限是永远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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