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1（2 / 2）

列阵之人献祭自己的今生和所有来世，祈求神灵垂怜。

至于献祭后神灵搭不搭理，就是个未知数了，所以成功的人屈指可数。

九云面色决然，一步步走向曾经通往大殿的台阶。

“为什么？为什么是邙山，你算什么神，真是眼盲心瞎。”

朦朦雨幕中，烛台燃起不灭的火焰，从那辉煌烛光中，隐隐传来声音：“你可知道蔑视神灵的代价。”

九云忍受的痛苦已经到达极限，她挣扎着仰起头，“死去的人难再活，可是活着的人总要为他们求个公道。我还有什么是你可以剥夺的吗？我现在一无所有。”

“不惧死，不畏生。”那个声音平淡地说，“你很好。”

烛火里传来的声音，无悲无喜，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

一股怒气难以抑制地蓬勃生长，九云感受到灵魂在沸腾，她喷吐着血沫，高声说道：“所以神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邙山又做错了什么？”

二十年前平阴一战后，曾经的仙门世族阴家在战乱中烟云消散，九洲也因此元气大伤。

华府、云氏、苏家三大势力趁机蜂起，强凌弱，大欺小，不死无休。

邙山偏安一隅不过是想保全族中幼童。多少年来，强敌环伺，锋镝交加，邙山想的不过都只是卫护这一方乐土。

可是如今，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神泽被众生，可是众生平等。”

“平等？凡人的命数，休论公平。”九云提高了语调，满怀悲怆：“你低头看看这个人间，众生平等吗？你好好看看，这个举世皆戎马的世道，你好好听一听苍生的嘶嚎。”

现如今，三大家族掌控了整个九洲，当权者，拜迎大族，鞭挞黎庶；修仙者，聚敛无度，沸腾海内。

众生，难生。

对于九云的质问，神沉默了，似乎无言以对，无以作答。

“那我的师兄师姐们又做错了什么，要死于大好芳华。邙山做错了什么，平白遭受了祸端。可是现在你睁眼看看，那些罪魁祸首仍旧高枕无忧，踩着尸山血海享受着无上的荣光。这就是你所说的众生平等吗？”

“人与草木在我眼里没什么不同。但是人的**无止无尽，所以命运的悲剧无法避免”

“我不服，凭什么邙山是这样的结局？凭什么善良的人要遭到攻讦，英雄的结局是死亡？凭什么懦夫窃取了成果却还能安然于世？凭什么？就因为你口中所谓的命运吗？那凭什么我们要经历这样的命运！”九云怒吼着，一遍又一遍重复，一圈又一圈轮回，她的声音慢慢侵染了悲伤，“我只是想要那些死去的人都回来而已。”

在九云质问般的话语中，烛火激荡起来，在一阵气流里摇曳，“如果‘死’可以被轻而易举地逆转，那么‘生’就会变得轻佻。生命不是草芥，因此让死去的人再活，就连神灵都难以办到。”

“难办到不是办不到。”她斩钉截铁，“那就用我这一身凤凰骨换，用我的命来填，哪怕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那个声音停顿了片刻，冷淡地问：“他们的肉身早已腐烂成泥，灵魂也焚化成灰，死去的人已经消逝，活着的人为何还要沉湎于过去呢？你身怀凤凰骨不是吗，你可以把前尘旧事一笔勾销，忘掉仇恨去过新的生活。”

“当他们死去的时候，我的人生就已经停滞了，他们本该拥有更绚丽的人生，他们的人生不应当是现在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我......”一个个情绪巨浪打来，让九云喘不过气，她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一颗颗泪珠滴落。

“如果早知道他们要找的是凤凰骨，如果早知道......所以就算是付出所有，我只想换他们回来。”

“凭借这一身凤凰骨，即便现在报不了仇，你也可以是明心见悟、能力超群的修道天才，你可以拥有一帆风顺的坦途，忘记过去的仇恨着眼未来的前景，不是更好吗？”那个声音循循善诱，“忘记他们，你自会有左右逢源的际遇，忘记他们，你自会有灿烂辉煌的未来。”

九云却想起了自己的师兄师姐。

他们从烈烈朝阳，跌落为往日余晖。

他们也曾纵烈马，挟长弓，怀四方之志。

他们也曾是负尽狂名动九洲的天之骄子。

可是......

九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倒在血泊当中，亲眼看着他们的人生戛然而止。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心无旁骛地修道了，因为仇恨填满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于是她决然地回答，“手刃仇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就算将来有一天大仇得报，消散的灵魂也不会再回来了。我只想要他们活着。用我的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换他们的来世。”

“我要为他们搏出一个太平盛世。”

烛火尽头，传来悠远而空灵的叹息声，“好。”

“哪怕可能会求而不得，尝尽贪瞋痴怨，你还是要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吗？”

“我抗争过，努力过，所以我不在乎结局。”

“哪怕负尽千重罪，历经万层难？”

“赴汤蹈火，不死不休。”

“那便去吧。神，庇佑众生，也庇护你。”

这是神数年来，第一次对一个凡人生命的终点产生好奇，但是神不知晓，这也将是祂无尽的人生中最昂贵的一次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