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5(2 / 2)

李寄年正要出声解释自己已然领着家佣将这里翻检过两遍,却见虞珩面无表情上前几步,伸手抚在一面落地宽镜上。

他像是在摸索什么。过了片刻,那面镜子突然被微微抬起,之后向旁边推动,在李寄年睁大双眼的震惊表情中,露出仅能容身一人的方寸之地。

被所有人团团寻找一整天的人此时像一尊精致冰偶,就无声抱膝坐在那处冰冷的地面上。

姜晏晏像是被声响与光线惊动,因长时间失温而蒙上一层霜雾的瞳仁微微簌动,似乎想要勉力清醒,却分明已经不能维持清醒。她被冻到全身僵硬,意识迟钝而模糊,虞珩脱下大衣将人裹住,横抱起来疾步离开,李寄年这才回神,匆忙跟上,光线明昧间看到虞珩紧绷的侧脸,他只着一件薄薄毛衣,走动间呼吸大团白气,忽然听到姜晏晏似有若无叫了一缕“哥哥”。

虞珩沉默未予回应,呼吸间突然停顿的白气却显示其正在屏息。姜晏晏声音细弱,像是随时要与风去,却又像拼命在调动所有残存气力,只为说出最后一句话:“既然不希望我活着,你就该晚一些再来。”

送往医院的路上,姜晏晏彻底陷入昏迷。

一切急救措施都仿佛与病人本身无关,姜晏晏的昏睡漫长而多梦。地下室尽头那处小小的藏身地原该只有她与虞彦庭两人知晓,那间休闲室多年前曾被作为家佣的一处睡房使用,出于两个小孩的恶作剧,镜子背后的逼仄空间被虞彦庭吩咐人在虞锋出差期间偷偷辟出,后又由于睡在屋里的家佣时常因为夜里窸窣异响感到恐惧忍无可忍辞职而被秘密隐藏,自始至终就连虞锋都对那处地方一无所知,她想象不出为什么虞珩会知道。

明明这些年他在旧宅待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几个月。百忙之中的虞锋常常会因为小孩在电话里的软声想念而尽早结束出差回家,可即使是在被虞锋强行要求与姜晏晏缓和关系,并强制他固定每周回家一次的那段时间,虞珩也常常在以忙为托词而拒绝。他与姜晏晏的疏远由来已久,多年前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仅冷场,甚至还是发生在姜晏晏已经进到虞家的将近一年之后。

那时正值春节将近,姜晏晏怏怏不乐地倒在沙发上不想写作业。虞家的规矩繁冗森严,对于小辈更近乎苛刻,行立坐卧皆有规制,稍有不逊便要招致呵责,只除了一个姜晏晏,以虞锋的话讲,“只要能一直健健康康,那些规矩顶没什么用”,在姜晏晏来到虞家的第二天他便说了这样的话,从此就像是凭空加上的一道护身金牌,姜晏晏从初来乍到的小心翼翼到神挡杀神的骄纵任性,中间只过了不足两个月。

在那之后她越发得意忘形,却始终无人敢稍有微词。虞家女主人长居海外少有回来,家佣们除了讨好与避让之外不会再说任何多余的话,就连虞彦庭都在对她处处忍让,学校老师更由于她的体弱多病而往往姑息了事,姜晏晏在丰沛肥沃的土壤上放肆生长,直到小年那天的傍晚,她看到一个年轻人回家。

比起还是小不点的姜晏晏与虞彦庭,已经在读大学的虞珩显得冷静而挺拔。他很高,比虞锋更需要仰望,将大衣递给家佣的同时低头看过来,眉骨在头顶的光束下隆起两道英俊的弧度,眼底却冷淡,像是不能融化的冰。

在那之前姜晏晏已经习惯每个人的容让与宠爱,可眼前这个人不同。投过来的视线里不包含任何对她那张可爱漂亮笑脸的反应,像是在打量一个器物,审视一个不被欢迎的闯入者,甚而,带着一点隐藏很深的厌恶。

她听到他不高不低地说:“你就是姜晏晏。”

那是整个春节期间,他对她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当天晚饭过后虞珩递过来一份礼物,是一个粉色玩偶,做工精致,价格不菲,让年幼的姜晏晏几乎要以为傍晚时候受到的冷遇是一场错觉,直到看见旁边虞彦庭也收到来自兄长的礼物,是由他最喜欢的球星亲笔签名的足球与一支专属新年祝福视频,未必昂贵,却足见送礼人的心意。

姜晏晏在昏睡中记起那晚听到虞彦庭大声欢呼时自己的安静。而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当天晚上微妙的区别对待,仅仅是接下来的多年相处中,无数次鲜明感受到虞珩对于亲生兄弟维护与偏袒的其中一次而已。

即使虞珩从未像虞锋疼爱姜晏晏那样的不拘外露,甚至家佣私下会说大公子待人堪称一视同仁的冷淡,可姜晏晏明明记得虞彦庭从小到大几乎每一次提出的要求都会得到回应,甚至姜晏晏为此受到过虞珩的亲口警告:“你如果想在这个家里完整健全地长大,最好知道做人的规矩,尤其是长幼尊卑的意义。”

他只说过一次,却让姜晏晏不能不铭记。归家的第二天他在楼上冷眼旁观一整天姜晏晏与虞彦庭的玩耍状态,晚饭过后便将人叫去了书房。他的话很少,统共也只有这么一句,却着实让姜晏晏安安分分好几天,直到年节将尽,才再次表露出与虞彦庭的争执,然而刚刚抓起树枝打过去,就被突然下楼来的虞珩再次拎去了书房。

他关门反锁,杜绝任何人求情的可能。之后把戒尺与戒鞭放在桌上,语气平静:“选一样。”

那是姜晏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施以虞家家法。大约仍有两分顾及病情,戒尺只在手心落下三次,却足够疼痛,让姜晏晏险些忍不住落泪。饶是如此她仍旧死死固执不肯表示出驯服,两人因此在书房对峙了一个整夜,最终因滴水未进的姜晏晏体力不支晕倒住院而告终。她仍旧记得那次醒来时,手背上正缓慢滴入药液,床边似乎守着人,却明显不是虞锋的呼吸声,让她迟迟不愿意睁眼,直到被一只手抚上额头。

那掌心温暖,干燥,与沉冷的眉眼泾渭分明,让人难以相信是来自同一个人。姜晏晏昏昏沉沉间分不清睡梦还是现实,只模糊感觉她应该已经昏睡很久,可那身影像是一直未动。

大家新年大吉大利,也希望我可以开开心心快快速速地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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