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6(2 / 2)

李寄年轻叹一声,没有说太多,只拍了拍季鸣的臂膀:“之前老板交办给你的任务不是要保证姜晏晏安好无恙?总之,照吩咐执行,总不会出错。”

姜晏晏在医院又待过几日,直到被陈德民交代允许出院。

当天李寄年亲自来接,车子抵达旧宅时管家已领着其他人在门口相迎。商秀秀不在其列,对此李寄年在路上已给出简短说明,理由是其不够细心妥帖,未能很好完成陪伴职责,已在前些日子被辞退。姜晏晏听后脸上不见什么反应,事实上她在醒来后基本都是一副表情,除去被告知可以解除拘禁的那一晚有所波动,其余时间一概神色淡漠,眼神倒是时常若有所思,像是在想些什么,但始终一言不发。

姜晏晏被引着进入庭院。

她的骨折伤依旧不算痊愈,但这一次没有人再上前强迫她使用轮椅。她走得慢,李寄年就也跟得慢,一路观察细致入微,在看到姜晏晏环顾四周面色像有所缓和后,又适时递上证件和一部新手机,他的脸上微笑自然,像是之前一应拘禁行为浑然没发生过,只在最后轻描淡写补充一句:“姜小姐行动随意,但如果想出门,季鸣还是会跟着。平日里虞先生出门也会有同样安排,没有其他目的,只为安保考虑,还请姜小姐能够理解。”

他刻意把这一点限制放在最后才说,同时释放出姜晏晏已经能够出门的信号,紧驰有度的辞令把秘书能言善道的本事展露无遗。姜晏晏脸色如旧,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只径自一人慢慢上楼。

楼上比楼下更要安静。这座宅院在所有安保人员被撤走后,终于显示出一点本来面貌的空。

类似空寂的感觉往年这个时候不会发生。每年春节前后虞宅最是热闹,拜客像流水一样来去不息,家佣们恨不能个个忙成陀螺,楼下谈笑声传上来,断不会像现在这般寂静。

今年年初的春节前夕,虞锋专程从疗养院回到家中,以当家家主的姿态接待访客。许久不在旧宅露面的虞珩也回来,陪在父亲身边一道会客。虞彦庭也从国外返回,只是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他在莲江市的朋友多到数不清,每天聚会都赶不及,又唯恐被虞锋拉着见客或督促工作,如无必要总是跑出去不见人影。因此姜晏晏每天下楼,都只看到父子两个人坐在会客厅,礼数周到地应对大人之间的种种寒暄,从白天到入夜,像是不知疲倦。

那一幕看上去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若是细想,其实又有微妙的不同。在那之前虞氏权力的交接业已完成,虞锋虽还是家主,马首是瞻的访客们逢迎的对象却大多已经悄然变更。性格强势且地位稳固的虞氏实际掌权人比现任家主更需要拜会,这是无形的共识,也造成父子之间一种微妙的暗涌,只因虞锋和虞珩两人都忙,才掩盖下许多交锋。

一直到大年三十的晚上,整个旧宅才终得清净。每年春节也只有这个时候才真正有点过年的样子,没有外人,而家人都聚在一起,团圆地吃一场年夜饭。只是饭后虞彦庭就又没了影,姜晏晏在虞珩眼皮底下也不自在,很快便上楼,直到口渴下来倒水,听到虞锋的书房方向传来隐约争执声。

隔音很好的门板将父子两人的争执内容阻绝了大半,只模糊听到遗嘱之类,虞锋语气极厉,把姜晏晏吓了一跳,没过一会儿书房门就被拉开,虞珩表情平淡走出来,路过时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这么直接离开了旧宅。不久虞锋也下楼,脸上像是怒意未消,被姜晏晏倒了杯茶捧过去,才慢慢缓和下脸色,朝着她笑一笑。

“还是囡囡最乖。”他感慨,“你那两个哥哥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天天不叫人省心。”

过了片刻他起身,回去书房一趟,再下来时拿了个厚厚的红包,语气神神秘秘地:“这是单独给乖囡囡的,不要让你那两个不孝哥哥知道,他们才不配有。”

一句话把姜晏晏给逗笑,之后两人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女,坐得很近地一起在窗边看烟花。虞锋静了一会儿,又开口:“囡囡刚才听到为什么吵架了没有?”

姜晏晏茫然摇头,被虞锋抚了一把发顶,又叹一口气:“爸爸老了,以后可该怎么照顾好你?”

那天除夕夜虞锋讲了很多话。一些与集团业务相关的话题他以前其实很少会对她提起,总觉得她听不懂,那晚却掰开揉碎来,手把手向姜晏晏讲解近两年集团交接的种种考量。虞家历来没有分家的传统,集团核心业务只会由一人继承,虞珩作为长子,在没有出现大的失误前提下继承绝大部分集团业务是理所应当,只余下少部分可以分给次子虞彦庭。虞锋自然不会不知这其中分配的不公,因此向虞珩提出将来私人财产会全由虞彦庭继承,虞珩没有表示出异议。

但他们仍然在书房争执激烈。虞锋对此讲说那是由于他手中还保留有一小部分集团股权,原本是预备写进遗嘱里,死后赠予姜晏晏,却遭到长子虞珩的严词反对。然而这些话虞锋只来得及提个开头,就因姜晏晏的泪眼汪汪而哑住,小孩子对于过年期间生死忌讳有种固执的迷信,虞锋也就好笑又配合地略过不提,转而逗人一般提起她与虞彦庭的婚约。

在那之后一连数日,虞珩都没有再在旧宅露面。虞锋也终于因大半个月的应酬感到疲累,上元节还没过就回了疗养院。同天下午虞彦庭也被送上去往国外的航班,他看上去在莲江市玩得意犹未尽,但这样的行径确实很显惫懒,相较之下虞珩从大年初二就在处理集团业务,每天会议与电话往来不断,只是即便如此,也还是特意空出时间,亲自回家接人去机场。

一同送行的还有姜晏晏。三人进到航站楼后,虞珩告别的话不多,只叮嘱亲弟要好好工作。虞彦庭听到工作两字就头大,当即出声抗议,抗议完又转向姜晏晏,他大约自己也清楚整个假期对待姜晏晏的不周,眼神带上一点愧意,然后要她再放假的时候务必出国去找他玩,并信誓旦旦承诺到时候一定陪她玩到满意,说完又倾身过来抱了抱,这才恋恋不舍地返身去安检。

那看上去是一次很平常的送机。返程时虞珩将姜晏晏送回家就离去,期间两人无交流,之后多日也不曾有过联系。直到姜晏晏临近开学,在那之前依惯例接受一次全身体检,然而体检结束当日姜晏晏就被李寄年转达告知指标数据不理想,需要居家休养观察,姜晏晏不疑有他,答应下来延迟返校的建议,等真正意识到不对劲,整座宅院早已变得密不透风,进出无门。

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年。

姜晏晏出院回到旧宅两天,依稀还残存一丝被解除禁足后的不真实感。新手机没有被开机,她也没有离开过旧宅,就连院子里也少去,大部分时间仍只待在卧室。像是还存有其他什么顾虑,让她沉默不理人的同时,行动却很谨慎。

直到一日晚餐时候,大门外隐约传来声响。

管家以为又是哪个不知事的访客误来这里拜会家主,匆匆去往门口解释,却半天不见回来。又过一会儿才响起人声,由远及近,其中一道逐渐清晰,低沉冷感,带着不容置疑的语调,让姜晏晏心头重重一提。

虞珩踏入主屋的那一刻,姜晏晏已然站起。

下意识的反应完全暴露出那一点残存的顾虑出自哪里。那是一份根植于幼年的敬畏,伴随时间流逝而被一层层加深,让姜晏晏呼吸不由自主紧绷,眼神更直接流露出想要远离的意愿,却又总要亲眼见到虞珩的态度,才能确认禁足结束的宣判的确由他亲自发出,并保证真正尘埃落定,没有额外后续。

虞珩正同身后的李寄年交代工作事宜,半晌才朝这边方向看过来一眼,又很快移开,他的目光淡淡,像是姜晏晏的存在与室内静物无异,只对管家开口:“准备一下,过年期间我住在这边会客。”

“另外,”他顿了顿,又沉沉说,“过两天虞彦庭会回来,把他的东西也备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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